今天是周六，我一点都不轻松，心绪始终被什么牵着。我的儿子正坐在教室里，书写他的第一份毕业答卷。

　　倘若时光倒流３０年，我也正在参加小学毕业考。那时还没有实行义务教育，念完小学就辍学的大有人在，按说也算一场惊心动魄的考试啊，我怎么回忆不起当年哪怕一丁点的细节呢？但我可以肯定，正为生计所累的父母，必定不曾念及我的那场考试。

　　临考前夜，儿子突然很羡慕那些早被名校录取的同学。他开始嘀咕：“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我真应该读奥数的。”

　　儿子学过奥数。我一直疑心是否有必要学奥数，因为儿子绞尽脑汁无法解答的奥数难题，我用设方程的方法简单地解决了。恰逢我们错过了新的一期招生报名时间，征询儿子的意见后，我们就此放弃了奥数。

　　后来，儿子的数学老师不解地问我，为什么中断了奥数学习呢？我只能语焉不详。儿子对待学习属于“见好就收型”，我清楚他恰是我的翻版，况且他还有小男孩的顽皮，还有与生俱来的惰性。我没有在他需要施压的年龄给他适当的压力。后来得知有同事用电动车载着儿子，每周辗转于三个奥数班、一个英语提高班、一个写作辅导班，成功地把孩子送进了重点初中，我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儿子学过编程。学习编程的时间是挤出来的，一般安排在中午休息时。儿子学得十分投入，于是经常来不及完成学科作业，班主任老师屡屡“告状”，我自然横加指责，强硬地认为不务正业的编程影响了他的正常学习。编程学习自然“无疾而终”。

　　当儿子失望地走出名校的校园时，不无感慨地说：“不知道如果我当年坚持学奥数、学编程，结果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可能会有一叠厚厚的证书，可能依然一无所获。孩子，我怎么能告诉你，奥数、编程，只是一块敲门砖，而进入重点初中，并不意味着奋斗的结束。

　　出于一个母亲的爱，我的眼里，儿子有很多优点。他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思考能力、动手能力，尤其是对于汽车知识的研究，几乎已经达到了专业的高度。儿子九岁那年，我买了一个需要组装的风扇。我告诉他，等过两天爸爸出差回来，我们就可以使用新风扇了。孰料第二天我起来，儿子早已对照说明书把风扇组装好了：“妈妈，零件一个也没有多出来！我试过了，转得正常！”

　　我开着新换的车子到了单位，停车熄火时车子警报长鸣。焦头烂额折腾许久，突然想起应该向儿子请教。儿子在电话那头遥控指挥，让我根据他的指令逐一检查，果然解决了问题。车展期间，儿子围着每一辆车子向我们介绍它的生产历史、性能构造，头头是道的解说，常让展台工作人员大吃一惊，以为我们家长是汽车专业人士。

　　前些日子，“狼爸”萧百佑来宁波交流育儿经验，很受家长们追捧。儿子对这个“狼爸”特别关注。“我认为，狼爸能把三个孩子‘打进’北大，萧百佑自然是成功的，可他的成功经验只能代表个别现象，不可复制。”儿子放下报纸，认真地问，“我考不上重点班，你们会打我吗？”我的心一凛。因为反思“放养”对儿子的学习不利，我们警告儿子，上了初中应该专注学习，切不可玩心过重，误了学业。我平时唠叨过多，儿子早已习以为常，我就怂恿他爸爸从现在开始做规矩，扬言考不上重点班，就得挨打。没想到这成了儿子心头之患。我佯装镇定地点点头。儿子的眼眶泛红，他追问：“你们觉得‘狼爸’的经验值得普及？”

　　我看着这个已经和我一样高的小男孩，因为担心父母也会步狼爸“棍棒教育”的后尘，涨红了脸向我诘问。

　　我给他讲兔子和鸭子的故事。科学家给兔子喂食鸡蛋黄拌猪油，１６周后，原本健康的兔子患上了冠心病、心绞痛，很快夭亡。同样的食物，鸭子吃到老死，都没有任何不适。要吃什么，不吃什么，关键看你是兔子还是鸭子。萧百佑只有一个，所以他的成功只是一个案例。

　　台湾作家张晓风在她的儿子上一年级的第一天时这样写道：“今天，我交给你一个纯洁无瑕的少年，明天，你将还我一个怎样的青年？”

　　诗人说：“你们是弓，你们的孩子是被射出的生命的箭弦。”我不知道该怎样教育孩子，才能让他明白人生需要积极地播种耕耘，淡定地等待收获。他还是一个孩子，走在路上还习惯牵我的手，喜欢尖着嗓子学小沈阳的腔调，乐意把童谣改得面目全非，经常在镜子前偷偷地踮起脚尖和我比高矮。当然，他也会抢着背起十公斤重的米袋子趔趔趄趄地走，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我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地长大，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明白人生在世做事须尽力。倘若他始终不能做到，那就由他自己去承担相应的代价，我无法替代他去走他的人生道路。

　　我会告诉他，生命是有重量的，生活是有质感的。无论粗糙或是滋润，我和爸爸会放开你的手，静静地伫立在街角，遥遥地目送你逐渐长大的背影走出我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