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丹斌

　　“神探亨特”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风靡中国的一部美剧，“张”是本片主人公张惠领———北京双榆树派出所片警。听起来，亨特张是个破案有神功的厉害角色，但其实神探不神、案件不奇、长相不酷，只是个抓过两千多小偷小盗、过着刻板生活的普通人。说是警匪片，也没有太多惊险刺激的飙车、武打和爆破镜头，简单得就像电视节目《法制进行时》的现场。片子甚至连一张好看的明星脸都找不到，只有一群长相“抱歉”的微博加ｖ“公共知道分子”用白开水般的纪实风格演一群小人物。但就此认为这片子没戏了，似乎为时过早。

　　在许多电影镜头里，北京常常有光鲜的ＣＢＤ，混得风生水起的都市人，满地都是机会与梦想，很少有镜头去反映寻常百姓的生活景象，但《神探亨特张》做到了。电影里的北京，风很大、路很宽、街头小贩很嘈杂，城中村有些脏乱差，到处见得到“驴肉火烧”小馆子，日复一日贴街头小广告的打工者、公交车上操一口京骂的侃爷、卖艺一般卖烤串的小摊贩，各色人等、三教九流，构成了真实的北京平民生活百态，他们像我们身边的每一个，甚至就是我们自己：默默地讨生活，日子很长很平淡，但还是得接着过，哪怕正在不自觉地卑微。那些作为“社会不和谐因素”的人呢？被拘留还耍贫嘴的二流子，高喊“只撞外地人”的碰瓷团伙，为了不进看守所吞刀片的街头混混，可恨是真可恨，但听听他们背后的故事，发现他们也是下岗工人、是女儿被司机连轧几次致死的可怜母亲，也是“被侮辱被损害”的一方，于是痛骂和批驳就少了下来，多了些感喟与同情：生活不易，底层人的生活更不易。电影还原了北京的“真”，真实的温情与冷漠的交错中，好人、坏人齐齐登场，最终坏人“向善”，好人与“坏”人和解，使影片有了温暖的色彩。

　　电影写出了北京的“怨”。北京有些地段交通状况差，已经到了“堵车路上能剥毛豆、能刺绣、能画画”的地步；人口多，光公交车上的推搡和让座就能拍一部《搜索》……超大型城市带来的种种弊端让人们生出了“亚健康情绪”———被各种压力逼迫、为生活所累带来的疲惫感和惶恐感，心气旺的演变成一肚子不满，满身戾气。于是电影中出现了灰头土脸、面如菜色的人，也出现了随身携带“炸药”、一燃就爆的人；老年人看不惯年轻人，打工者仇恨小老板，素不相识的两个人一见面突然高声叫嚷、扭作一团；换假币的女人一被抓就歇斯底里，进入疯狂叫嚣状态。这种嘈杂和极端未必真实，甚至有点夸张，但确是每个城市共通的“时代情绪”，每个人担着重压憋着气赶路，急需口子释放不安与疲惫。看看电影里如你如我的小人物，他们替我们喊几嗓子，似乎心中郁结也去除不少。影片到最后，亨特张———张立宪还凭借着他草根演员和微博公知的双重身份用一番“小人物终能打败负能量”的励志言论为我们贴上了一剂“都市人要淡定要降火”的膏药，平息看客肝火之余，令人会心一笑。

　　电影很“奇”。完全“素人化”演出，全部起用业余演员，所有角色由一众微博圈文化、媒体红人担纲，由普通人扮演“普通人”，所以少了很多表演痕迹，面孔、表情、声音与质感更贴近电影的现实风格与生活真实。剧本台词也多靠“微博公知”们临场发挥，所以这群“没卖相有头脑”的演员能常出妙语，令人叫绝。虽然这也带来了个别“公知”过度自恋的表现与电影更为严重的碎片化、段子化弊病，但能让他们继续说在微博上没有说完的话，为弱小者呐喊，仍算利大于弊。故事一反类型片的起承转合，甚至没有结局，一切“反高潮”，呈现如水流般稀松平常的生活常态，虽然可看性方面有所缺失，不过认同感却也不减反增。

　　想反映社会现实引人深省的电影很多，但结果不是太脉脉温情，就是鞭辟过度。《神探亨特张》算是做得不错，虽然不精致，却有一股“文人丧德莽夫持正”的勇气，片糙味儿不糙，嬉笑怒骂之余还能有不少反思让人动容。看一下这部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最佳导演奖获得者的作品，至少能让我们换一种眼光看待那些默默付出的朴实劳动者，也更能正视你和我的平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