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市北仑区柴桥中学教师 戴麟

    我有一支新钢笔，那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天见面会上，当地学校领导送我们的，感谢我们不远万里来支教。看着其他老师都在用老式的圆珠笔，我就把它放进书架的最里面。

    好几天过去了，我都差点忘了这支新钢笔了，直到那天下午。

    那是八月末的一天下午，来到阿克苏红旗乡中学已经五天了，刚上完课，还没走到办公室，又听到里面炸开了。

    只见一个大男孩，这里都叫巴郎子（男孩子，小伙子的意思），撅着个嘴巴，一会儿低着头看看地，一会儿侧着头看看窗外，一句话也没有。他旁边是我们高二年级的几位老师，你一言我一语，很明显在劝他。果然，又是一个请求退学的。

    男孩旁边站着他母亲，一脸的倦容和灰尘，默然地看看这个老师，又望望那个老师，一句话也没有。因为是援疆支教老师，我像往常一样静静地坐着，焦躁地听着，好一阵子，啥事也做不进去。

    最后，看到他的班主任一屁股坐到位子上，一声长叹。我终究还是激动了，便顾不了什么，站起来问：“大姐，孩子他爸呢？怎么没来？”老师们一看我说话了，就都不做声了，办公室瞬间冷清下来了。

    “上班去了。”静悄悄的办公室里，她的声音是那么洪亮，那么自然。回答完毕，她还对我笑了笑。我的心仿佛被什么硌了一下，就愣住了，愣了好一会儿。

    我心头一紧。连忙冷静了下来，望着孩子说：“大姐，我能单独跟孩子聊一会行吗？”

    余光中，我确认她点了一下头。

    于是，我把大男孩叫到走廊，真高啊，至少一米八吧。我仰视着他，看到了他那又黑又亮的眼睛，里面布满了温和的神色。这缓解了我的紧张，也增强了我的底气。

    我清了清嗓子，问道：“假如一个3岁的小孩吃完了5根棒棒糖，剩最后一根还想吃，但是不愿和弟弟分享。妈妈跟他讲‘宝宝，如果你把糖分享给弟弟的话，明天我给你买十根棒棒糖，好不好’，你觉得那个男孩子会怎样选择？”

    大男孩乐了，说：“应该——还是会吃掉最后一根吧！”

    偌大一个学校难道就没有他留恋的东西吗？是什么让他如此决绝？不行，我要留住他。于是我接着问他：“我也不知道三岁的孩子会怎样决定？但是我敢确定，七岁的孩子一定会选择分享。你觉得呢？”

    他瞪大眼睛望着我，温和的笑容突然黯淡了下去。

    于是，我特地大声地说道：“决定往往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但是做出正确的决定又是多么的不易啊，因为很多人面临选择的时候并不具备选择的能力，就像那个三岁的小孩。”

    听我说完，大男孩咽了咽唾沫，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只是把头低了下来……

    那天下午快要放学的时候，男孩带着妈妈回去了。临走前经过我的座位，我赶紧拿出那支新钢笔，送给他了，听他班主任说他的字写得非常漂亮。他很开心地接受了，笑着走出办公室，他跟班主任说先休学几天，再好好考虑一下。

    之后过了三天，他回来了，没错，是他，黑眼睛大男孩，我老远就认出了。只见他低着头走了过来，递给我一支钢笔，就是那支钢笔，然后，快步走开了……

    我的办公桌上，至今还放着那支新钢笔。这一次，我把它摆在了案头，显眼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