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常平（宁波市鄞州职业教育中心学校）

    “老师，送给您。”年念右掌托着一张小纸片，左掌抵在右掌下面，显得既敬又重，“我给您画的像。”

    这是一帧素描像，小纸片淡黄色，画中的我坐在讲台边，手握一支水笔，微斜着身子、努着劲写字。很传神，连我微皱的发也画出来。

    我很高兴，连声道谢。年念微微一笑，转身入教室去了。

    这是6月7日高考前一天的晚上，语文老师的我与数学老师在教室前的走廊上坐着，等学生来问，偶也轻聊几句。

    夜风徐徐，凉爽宜人，有星星闪烁。

    我带的是19网络工美班。38个网络专业学生，高一带上来的；15个工美专业学生，高三转过来的。年念学工美专业，素描功底班里第一。

    年念是班级团支书，班主任的得力助手。记得一次夜自修，静静的教室突然炸了。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小飞虫闹的。小飞虫飞到哪里，哪里就炸，飞到健康面前，那健康就炸得特别厉害。正在教室后面出黑板报的年念不动声色走过来，只轻轻一脚就踩死了虫子，同时被踩灭了的还有一教室“闹轰轰”。那健康自然是被我批评了一顿，一个男孩子，应该是泰山崩于前而脸不改色的。健康被我说得讪讪的，一声不吭。

    却说那健康同学也送过我一帧像。这是高三的第一学期，2021年10月11日。

    那天夜自修我照例坐在讲台前练钢笔字，偶尔抬眼一瞄，发现健康正神秘兮兮地笑着。我走过去发现，他桌面16开大的一张纸上画着一个戴眼镜的人正坐在讲台边写字。健康非美术专业，画得虽比不上年念，但也算可以了。

    “画得挺好的，就送我收藏了吧。”我边说边放画到讲台上，健康不同意也只得同意了。

    “我还要奖励你一下。”我就把夜自修写的十来张钢笔字都送给了他，每张都签有自己的名。这大出于健康的意料。以后的好几天，我发现健康读书明显认真了些，有时也目光炯炯。

    健康这孩子，精力充沛，极具活力。但他热情有余，沉静不足，总是坐不住，爱与周围同学说上几句。有时趁我不注意，甚至会伸长脖子暗搓搓地打“长途电话”给隔几桌的同伴。我扭头看时他有时刹不住，那动作、神情就凝固了。但被我批一顿后却也马上融化，笑嘻嘻地回到正常态。

    年念与健康的画，终于出现在同一地方了。

    6月2号下午，我们的学生搬到备用教室学习去了，因为原来的教室要做高考试场。班主任让年念稍稍布置一下教室的后黑板。年念先写上一行大大的美术字：“离高考还有5天”。为了不至于过分严肃，年念在黑板的右下角画了一大恐龙作陪衬，让恐龙左手捏几条彩线，每条线上系一只彩色的气球。也没用几笔，却画得很精神，特别是恐龙翘得高高的尾巴。黑板的右下角画一弯月亮，一个宇航员正离月而去奔向遥远的太空。

    但不知啥时候，美术字下的空白处竟出现了简笔画的小玩意儿：一只小猪，一条小鱼，一只小老鼠，一只小公鸡，还有一只小白兔。看那画风，我猜是健康画的，一问果然。健康就调皮地问我：“老师，你想知道它们都是谁吗？他们都是我们寝室的同学。”

    于是，他就向我一一介绍，小老鼠是谁，小猪是谁，小公鸡是谁，惹得旁边的同学抢过话头：“老师，那只小乌龟是——”还没等其说完，健康就显得很不好意思，起身用手去擦那个乌龟。却只擦糊了小乌龟的头，显然这个乌龟不是健康画的，是别的同学攻击他的炮弹。但健康也不去擦那炮弹，让炮弹与其他小动物和谐相处，与“离高考还有5天”那极为醒目的美术字和谐共生。

    要换在平时，有学生会检查评比各班的黑板报，健康如那样画，不知会被班主任K上几顿！可是，在即将分离的日子里，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画得专业不专业，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愿意我的健康几十年后回忆起他高中生活时，能想起他被我掳来的那帧画像。我也愿意我的年念几十年后回忆起她高中生活时，能想起她送我的那帧画像。师生一场，同学几年，都是缘分，值得万分珍惜。这份珍惜里，理应有那两帧画像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