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1版:艺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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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金报
 
2022年08月26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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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儿

    □顾常平(宁波市鄞州职业教育中心学校)

    近几年来我总爱做梦,梦到的多是老家、老屋,还有孩时的事儿,母亲和父亲都很年轻的样子。昨天,我竟梦到了米花。

    过去,家里吃的米都是用自家的稻谷从米厂轧来的。当父亲咬紧牙,把一担刚从米厂轧来的米挑到二楼地板房放下,撩起衣角擦汗时,母亲总喜欢轻拍几下米箩,拍平后就会伸出右手的食指,不徐也不疾,在米上画一朵美丽的“花儿”。然后望着父亲笑一笑,一脸的平和、温柔,仿佛生活的美好,尽藏在这朵美丽的米花下。父亲擦好了汗,也是一脸的满足。然后,俩人一起把那担米倒进米缸里。灰黑色的米缸,倒进一担米刚能满到脖子。盖上之前,母亲一定会再伸出右手的食子,在米缸口画上一朵美丽的“花儿”。

    我问母亲画的是啥,为啥要画花。母亲笑着回答了我后一个问题:“可以防老鼠偷吃啊。”

    精贵的米怎能让老鼠偷呢?那么神奇的花儿,我要学,母亲就教我。画了几次,虽歪歪扭扭的,但我终于会了。从此,米上画花儿成了我的专利。我等不及父亲放稳担子,已飞快地画好了我的米花儿。我还用粉笔头、碎瓦甚至碎砖的一角,把那花儿画在自家的门板上,村前的水泥地,甚至村头那棵又大又高的楝树杆上。打猪草时,我还用镰刀在地上画啊画,让那花儿开得满处都是。

    “你画的是啥啊?”小伙伴们问。

    我略一愣,随即脱口而出:“米花呀。”

    “米花是什么花呀?”

    “米花就是米花,可以防老鼠吃米呢!”

    “真的?”

    “真的。”

    显然,小伙伴们被米花的神奇吸引了。他们与我一样,也忘了自己问的第一个问题:米花是什么花。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小学毕业。后来,高中、大学、工作、成家,有了孩子,我的心里塞满了生活的琐屑,米花似乎成了遥远的过去。那近二十年的时间,让生我养我的村子变成了故乡,让我们热热闹闹、团团围坐的8口人之家分枝散叶,变成7个小家庭。

    那年三月,我去姜山中学听课,课后顺道回家看看父母。午饭后,心里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母亲的米缸还有没有米花?揭开盖子,缸里黑不溜秋的。凑近了细看,只小半缸米,却分明没有什么米花。

    我不禁失望,随之却也明白:米已不再是父母的牵挂,父母的牵挂已转移至他们儿孙的身上。记得有一次我把女儿读小学三年级的几张毛笔字带给母亲看,母亲竟把那几张字在弄堂里挨家挨户地展过去。

    母亲待人热情,她对来的客人说得最多的话,就是“饭吃眼去,饭吃眼去。”(宁波话,饭吃一点去)那时,家家困难,客人多不好意思留下吃饭。母亲自己留不住,就会轻轻地唤我:“阿常!”我知道母亲的意思,就立马蹲下身子,双手抱住客人的腿,一屁股坐在客人的脚背上。客人甩又不能甩,走又走不了,于是只得留下。

    那时虽然粮食很紧张,但每至节日,母亲总会做精致的点心让我们解馋,清明节的精团,端午节的粽子。有时听到弄堂口传来吆喝声,“糯米糖方糕啦——”,我就会让母亲仔细听。母亲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就放下针线活儿,去米缸舀出一升米让我去兑……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15年了,如果她还健在的话,今年应该九十岁,我多想画一朵米花给母亲看,像儿时一样。

    我不知那米花是什么花,儿时不知,现在依然不知。但那画在米上的花儿,却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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