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曙外国语学校 李建军 辗转难眠,看时间已近午夜十二点,既无睡意,索性起来静坐在窗前。 窗外月色昏昏,中山西路灯火璀璨。望春桥畔的草树,都隐没在无边夜色中。闭上眼,另一个世界在我心中打开:零零星星的车经过,周而复始,在没有车经过的间隙,草丛间传来“唧唧”“啾啾”的虫声,此处响起,彼处消隐,近在耳际,忽然又随风飘散。似无心闲吟,回荡间却略带悲伤。 一辆跑车飞驰而来,马达声“轰轰”震天,碾压了静夜中的万籁,这狂野的声音过了很久才隐没在远方,很久才恢复平静。慢慢又响起虫鸣声,心再次安静,再闭上眼,想起一个月前奔波的日子。那时独自一人常驻旅馆,每天穿梭在昏暗的地下车库间,从旅馆到工作点很近,双脚明确地将自己带到目的地,而灵魂却好像已不再属于我。我不再是我,这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荒诞体验。 这是在现实与梦想,义与利之间平衡进而妥协的节奏吗?抑或是隐藏在潜意识中的另一个我被激发,而只是我不自知,这另一个我才是真正的我。恍惚间,不知该如何降伏浮躁的心,不知道如何安顿好自己的生命。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回到宾馆,雨,终于停了。拉开窗帘,月色入户,起身将落地窗的窗帘索性彻底拉开,中天朗月悬挂在僵硬的建筑轮廓上,喧杂的城市车流间。 静静凝望,月,有些暗淡。 起身关了旅馆内所有的灯,月光如霜,洒进我住的每一寸地方。 刹那间,想起李白的《静夜思》,也是这样在安静的夜晚,百无聊赖时,正好看见月亮吗?明月与故乡真的只是明月与故乡吗?会不会也是那个真实的自己,那个精神的桃花源。我想就这样一直坐着,月不走,我亦不走。 时间流逝,夜更静了,此时月色净如秋水。“举头望明月”,多么简单又是那么奢侈,对于一个跋涉在旅途上又迷失的人而言,这一刻是生命中永恒的记忆。 打开蒋勋先生的音频,每一个难以入眠的夜,蒋勋的声音是最好的助眠药,他悠悠缓缓地讲庄子:“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每个人的真实需求其实就那么一点点,促使我们追逐的应该是不断被刺激的欲望,在庄子的文章里,我找到了自己躁动的根源。 那一夜,是月与蒋勋安顿好了我的心。哦,应该还有一种声音回旋在心间: 多年前一个秋天的雨夜,我临摹了《乙瑛碑》中的两页,请毛丙全老师指教,这是一个不计名利的老先生,几十年如一日,每日五点起床,临帖两小时,一辈子像汪曾祺先生一样不争不抢,随物应事。毛老师看了我的字,然后细细挑了一支好笔,蘸满墨,准备下笔,感觉不对,又打开那盏用宣纸做灯罩的台灯,先生眼睛动过手术,目力不济,必须借强光才看得清字帖上的点画。他弯着身子,翻到我临摹的那一页,一笔笔给我示范,一点点给我讲解,茶斋内是老先生温柔敦厚的讲解,还有一只蛐蛐的叫声,室外是淅淅沥沥,绵绵密密的夜雨。那一晚的秋雨,静如太初之道。 阵阵秋声,天籁,地籁,人籁尽收心底,让人心也“水落石出”,见天地也见自我。正如今夜,让心安宁的是秋夜中的虫声,恍惚间,虫声又此起彼伏,忽近忽远,隐隐于耳,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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