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菊花开了。”父亲在电话里说。

　　我的心，早已飞回故乡。那清清的河流，那霜雪般的芦花，那树林中群鸟的歌唱，那秋野里漫天飞舞的蒲公英……最美的是庭院中的菊。一丛丛、一簇簇，深红浅紫、蟹黄鳞白，绣球形的、龙爪状的，卷须似的，清香阵阵，蜂围蝶绕，使人怀疑春天又到了人间。招人爱怜的是满地的杭白菊，小小的，像星星散落在园子里，像秋天无数只清澈的眼睛在大地深处凝视。一朵朵，那样清秀、娇怯，一片片，那样烂漫、恣肆。　　

　　父亲走到哪里，就把菊花种到哪里。他还没有退休的时候，每年在我们房子周围的花坛、小路边或墙角种上杭白菊。花开的时候，人们的眼神会特别的温柔。有几个端着茶杯在路边聊天，顺手就摘下一、两朵放在茶里。菊花收获后的日子，我们家常常“门庭若市”。邻居们拿着杯子来我家倒茶。有的已在杯子里放少许茶叶或几颗枸杞子，有的放一块冰糖，他们接过父亲递过去的菊花，说：“这菊花，正宗的绿色饮品，比买来的好多了。”那菊花在水中当真是冰清玉洁，寥寥数朵，就泡出一杯的风情，泡出一杯的温润和香甜。喝一口，有阳光的气息、有风露的味道，清心明目，提神解乏。那个季节真好，父亲种植了诗意和温馨。现在，他退休了。在老屋，他在花坛里种上观赏菊，绕宅的则是满地的杭白菊。　　

　　杭白菊开了，父亲小心翼翼，一朵朵地采下来。杭白菊可采摘好几次，前两次采摘的最好。同一次的又以半开的馨黄色的为佳。这种叫胎菊，香气浓郁。白色的盛开的虽然漂亮，但香气散逸得多了，味道也不如前。可父亲就是喜欢看盛开的杭白菊，以至常常是白色的居多。阳光晴好的日子，我们坐在窗前，穿菊花项链。桌上堆着一大堆白菊花，清香萦绕。母亲拿出匀净的线，用针将菊花一朵朵穿起来。女儿也坐着，很专注地穿。母亲一边穿，一边平静地讲旧日的事情，她的那些人和事儿，清远散淡得像一朵朵菊。女儿穿着一朵朵杭白菊，那是在穿一个个童话。“妈妈，她们是一个个小小的穿白裙子的安琪儿变的。夜晚时，她们就飞离枝头，在我们的园子里飞舞，发散香气。现在，她们不会飞走了”她说。而我，则穿出一首首诗歌，穿出一缕缕情丝。“星星掉在我园子里／白菊花盛开／我轻轻采折／篮里装满一个个梦／我把思念穿起／花朵和阳光一样透明／啊，别嫌弃我菊花的项链／那一串串羞涩黄花／当她们在水里嫩匀成朵／祝福就吻上你的唇”我一边穿，一边在心中祝福那些将品尝到菊花茶的人们。当菊花项链穿好时，我们其实也已经把它们分配完了。当一串串菊花项链挂在阳光中时，是多么动人的风景。　　

　　有一年，一位敬爱的师长住院了，他在外地治疗。他一直与疾病做斗争，在病中还提笔为文。和他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妻子一直陪伴他，几个月里衣不解体。一次，我去看他们，不知怎的，就讲到了茶，讲到了杭白菊，讲到了我们家的菊花。“你以后给我带几枝过来好吗？”师母说：“我多想种杭白菊啊。有一次，在小区楼下，我还去‘偷’过几枝，最后还是插不活。”师母是个善良、热心、乐观的人。在送我回来时，还是有些伤感地说：“现在我们是有家难回，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康复。”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后来，我穿起几条菊花项链送给他们，让他们品着菊花茶，也品尝我们的祝福和思念。现在，他回来了，还是三天两头的要住院。我真希望，他能康复，那么，一到秋天，他家的阳台上，会亮出一颗颗星星似的白菊花。

　　我有一位师友，是位戏剧表演艺术家，他温文儒雅，很有些夫子之道，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礼物，收了，也是礼尚往来，立马就要回赠。但是，有一次，我送了他几串菊花项链，后来，一向拘谨的他，居然主动问我还有没有，他说，那菊花太香了。原来，那段时间他去下乡送戏，就喝这菊花泡的茶，很养嗓子。向我要菊花的人，还不止他一个。

　　美丽纤巧的杭白菊开了，一缕缕清香，将在爱的浸润中散逸开来，在心灵和心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