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情怀】 枕流 近日的小区内弥漫着阵阵桂花香。许是前一阵雨水太过充沛,桂花馥郁的香气密集起来,简直不是清香,而是熏香了。即便用“浓烈”、“热闹”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也不为过。相形之下,花坛中一些前几天还昂扬的绿草则有了枯意。抬头看见了雁南飞,勾人情怀。大雁自然是愿意留在温暖的南方的,同样留下来的还有夜晚在窗下聒噪不已的蟋蟀和蛉虫。古代文人喜欢将秋云比喻人心,但那薄薄的秋云其实别有美感。秋天的云不是乱云,不会糊糟糟像被调皮的猫咪玩过的毛线团,而只是低低飘浮,闲闲舒卷,洁白中有四季鲜见的清冽之感。 秋日的天空也格外美,呈现出淡雅的蓝色,高旷得很。仰望的话,在视觉上特别舒适。这种蓝不似梵高画中的钴蓝,厚重有遮盖感。秋天的蓝是蔚蓝,如传统国画里神来之笔的随意渲染,侧笔微微一点抹,就是一派美轮美奂的风景。九月里,走在两侧植着常绿树的林荫道上,会不知不觉想起诗人那首著名的《秋日》诗。我非常喜欢这诗,不仅欣赏里面的句子,更钟情整首作品所营造出的那种清洁朗润又不乏丰硕华美的境界。当然还有诗中那长风万里、我自徘徊的感觉。叫人读着很享受:“让最后的果实长得丰满,再给它们两天南方的气候,迫使它们成熟,把最后的甘甜酿入浓酒。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就醒着,读着,写着长信,在林荫道上来回。不安地游荡,当着落叶纷飞。”尤其是诗末,句子写完了,可意犹未尽。老外的现代诗经冯至先生一译,竟也有了老杜《秋兴八首》的一些风致了。只是不知道里尔克诗情勃发,挥笔成就此诗时是不是也在九月? 暑夏里的蝉鸣渐渐置换成了秋风阵阵,秋雨绵绵。夜来我喜欢在窗前灯下看一会书。唐诗大多繁华盛大,春日里读就好。宋诗典雅精致,却也有沉郁之气,在这样的节候里缓吟细品最佳。觉得大宋朝本就富有秋意,不管诗、书、词、画如何繁荣鼎盛,政治上到底是无奈至极,以致偏安一隅,连九五至尊也被金人抓去了两个,氛围岂不萧瑟?书看得累了就打开音响,一边听一边闭目养神。而这时节最适合听的不是外国的古典音乐,也不是水调氤氲的越剧,而应是京剧程砚秋的程派唱腔。一片秋声入寂寥———《荒山泪》中那一段“二黄慢板”最得程派凄凉清冷、婉转幽咽的精髓。 这个季节其实也颇矛盾,因为它既是喧闹繁盛的,也是清简寂寥的。去郊区农田走走的话,会看见晚稻摇曳而饱满,一片金黄。每一粒稻谷,在农人眼中是璞玉浑金般的可贵。但走进旷野,就又是另一番景致了:连萧条树枝上那偶尔起落的一只雀鸟都能动人情怀,它凌空而去的姿态似有一种独特的隽逸感,将那茫茫远远的秋空衬得无比幽静。想到接下来,霜降一过,便是立冬。两个九月又如何,日子看似悠长,到底在日夜更替间朝下一个季节走去。隔天下班的时候,看见隔壁邻居家的孩子蹦蹦跳跳地上楼来,手中擎着吃食。仔细看,才发现一手是个柿子,另一手是一截甘蔗。柿子之红是被霜染的吧,橙色中带了鲜嫩之质,果肉鼓鼓胀胀的,饱满、可爱,仿佛是从齐白石老人的果蔬图中一个跟头翻出来似的。那一截甘蔗上半部分已经被削去了皮,而孩子执手的带皮部分显现出的却不是夏天里常见的翠绿,而是紫红。如此白囊红皮,倒也好看。尤其那象牙白色的充满了甜蜜汁水的甘蔗肉很有些健硕之姿。日间照常忙碌,偶然也会在窗前驻足。看一看,飞鸟清灵的秋空,望一望,寒烟缭绕的远方。朋友此时忽然来了电话,半玩笑,半作真地说:“这个季节,你又多愁善感了吧?别伤春悲秋了,咱们结伴秋游去吧!九月不出,更待何时?”我笑问:“那去哪里呢?”她不假思索:“北京呀,《故都的秋》里郁达夫不是隆重推荐了么:‘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 朋友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南方的秋色也不差,虽然红衰翠减,也还有野菊金黄,层林尽染,趁着秋深,且自欣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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