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海波

　　《菊次郎与佐纪》一书的作者是日本导演北野武，书中记录了他父母生前的日常琐碎，没有歌功颂德，没有粉饰矫情，而是用搞笑甚至刻薄的叙述方式，把自己家里的喜事、糗事、伤心事娓娓道来。鸡毛蒜皮皆文章，嬉笑怒骂皆是爱。

　　北野武的父亲菊次郎是名油漆工，没什么文化，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几乎不识字，他也不希望子女们读太多的书，只要求他们跟自己一起做油漆匠。结果孩子们都上了大学，他很失望，说：“读什么大学，又赚不到钱。”

　　菊次郎是上门女婿，比别人加倍害羞和胆小，唯一的兴趣就是喝酒，如果不喝酒，想说的话根本不敢开口，可是一旦发飙，就无法对付。北野武说自己小时候常常听到半夜里父亲发酒疯打母亲。在书中，作者多次用调侃的语调写他父亲的各种丑态，特别是醉态———“工友中流行钓鱼，菊次郎也去钓了，斗志昂扬地出门，回来时不但两手空空，还浑身湿透。原来他等鱼上钩时喝多了，掉进水里去了。”菊次郎听说大儿子买了一台电视机要给他送来，高兴得一早开始喝酒，等电视送到时，他已经烂醉如泥。大儿子的订婚宴上，菊次郎喝醉后大吵大闹，说：“这女孩怎么搞的，长得真丑，是没人要了，硬塞到我们家来。”邻居家遭贼，有人喊“抓小偷”，菊次郎操起铁锤加入抓贼行列。大家把小偷逼进死胡同，那小偷绝地反击，追兵们赶紧向后转，全速逃跑，跑在最前面的就是菊次郎，小偷因此顺利逃走了。菊次郎看到别人烧火堆，飞奔回家抱着一堆地瓜去埋进火堆里。几十分钟后，带着北野武去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转头看到附近有农民一边呼气，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烤地瓜。菊次郎什么也没说，直接回家，到家后跺着脚骂：“那个老家伙，竟敢吃我的地瓜。”又一次，菊次郎喝得醉醺醺地去参加北野武班级里的观摩教学。老师说：“知道这题答案的人请举手。”他见儿子没有举手，大声怒吼：“快点举手，你这家伙。”老师忍不住问：“你是什么人？”菊次郎威胁说：“我是北野武的老爸，混蛋。”把好端端的一堂课给搅乱了。

　　北野武说自己小时候总是埋怨怎么会有个这么差劲的老爸，他向往有个体面的好爸爸。但毕竟父子一场，菊次郎去世以后，北野武回忆起陈年往事，发现记忆中的父亲一直冲着他在笑。

　　在北野武的笔下，母亲佐纪的形象也很另类，“温柔、慈祥、贤淑”等美好的词语用到她身上并不合适，她更像个女汉子。佐纪在对子女的教育问题上奉行“用教育斩断贫穷”的基本方针，“把一切，包括自己剩余的生命，统统赌在孩子的将来上，相信一定会有所回报。”儿子读书稍稍有点偷懒，她就一巴掌打过去，或者用扫帚柄戳他，北野武说自己成长的过程就是“与母亲抗争的过程”。

　　佐纪做事风风火火，说话心直口快，她４０岁时生下北野武。有一回，儿子问她：“为什么那个年纪还要生我？”佐纪回答得很干脆：“因为没钱堕胎。”草根家庭，经济拮据，儿子如果埋怨饭菜不好吃，佐纪马上把他的饭碗撤走，说：“不想吃就别吃，反正死不了。”

　　北野武在演艺界慢慢红起来以后，有一回打电话向母亲报喜。佐纪说：“最近上电视赚到钱啦，那要给我零用钱。”北野武觉得很扫兴。有一回，他准备了３０万日元，想给母亲一个惊喜，佐纪接过后说：“就这么一点？”母子不欢而散，北野武甚至发誓再也不回家了。但母亲却每隔一个月打来电话：零用钱没了，给我２０万。

　　佐纪去世前，叫女儿把一只奇怪的包裹转交给北野武，北野武打开一看，原来是用他的名字开户的存折，共计有１０００万日元。原来自己给母亲的零用钱，她一分没花，都存着……

　　北野武笔下的父母，不是那种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形象，他们就像村子里随处可见的大叔大妈，有缺点有脾气，有爱有恨有真情，每一个平凡的小故事都有血有肉，可读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