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时中

　　在书店看到木心先生的散文集《即兴判断》，毫不犹豫地即兴买下。这本装帧简洁大方、开本厚薄相宜的书，在众多书籍中似乎隐隐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光，自有吸引人的魅力。此后在闲暇时间细细读之，更感觉语言文字的精妙，让人不忍释卷。

　　《即兴判断》分为上下两辑，共收入了《游刃篇》《夏阑三简》《已凉未寒》《晚来欲雪》《普林斯顿的夏天》《醉舟之覆》等１８篇文章，读着这些短文，如同在和一位智者对话，让人感受到木心式的幽默、睿智和从容。

　　很多幽默蕴含在看似平常的语言中。在《高尔夫球王请安心》一文中，木心描写国际高尔夫球星白勒仁·班尼士廿年来风尘仆仆，居无定所，食无定时，为声名所累。在最后一节，木心写道：“班尼士还有希望吗？有，他希望，时光倒流，重新选择职业，一定，一定不做职业高尔夫球员。靠什么呢？随便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做，更好。”由此，冷冷的幽默跃然纸上。在谈列夫·托尔斯泰时，木心说可以这样谈：“另一个人，天性纯极了，品行之美，无可指责，他写很多很厚的小说，本本猥琐窥陋……”读至此处，就难抑心中会心一笑。

　　《即兴判断》处处透露着作家的睿智。在给Ｚ君的信中，木心说：“少年青年重立志，壮年中年又当立志，老年晚年更须立志。”因为初期的立志，是模仿，大轮廓，不到人生的半途，能知什么是宜于自己的“志”？

　　而对中国传统文化，木心自有其独特见解：“中国文化精神的最高境界是欲辨已忘言，欧陆文化精神的整体表现是忘言犹欲辩。”“艺术家的声誉之起，有的是走运，有的是成功。成功者少数，而多数是走运者。”“懦弱使不出别的手段，只有一种：卑劣。而，妙了，懦弱自称温柔敦厚，懦弱者彼此以温柔敦厚相呼相许相推举，结果，又归于那个性质，卑劣。”“生活上宜谦让宽厚，艺术上应势利刻薄。”“爱情亦三种境界耳。少年出乎好奇，青年在于审美，中年归向求知。老之将至，义无反顾。倘若俗缘未尽，宜作爱情之形上研究，如古希腊然。”以上种种，读者自能感受到作家闪烁在字里行间的智慧火花。

　　读《即兴判断》，还能感受到木心内心的从容。他说：“临风回忆往事，像是协奏曲，命运是指挥，世界是乐队，自己是独奏者，听众自始至终就此一个。”在谈及生命与健康时，他说：“生命与健康是同义词，生命，只对外界的非生命而言，健康，纯粹是内在的、个体的、自足而抽象的。”而这种从容有时候更多展露的是他对跌宕人生的淡然和领悟。他说：“文学是由一个个字串成一行行排成一段段的手工制品。”“我的悲伤往往是由于那些与我无关的事件迫使我思考，思考的结果，我与那些事件仍然无关，唯此悲伤，算是和那些事件有过触摸了。”

　　由此，我们可感受到木心先生在书中透露的那种快意：“轻轻判断是一种快乐，隐隐预见是一种快乐……然而只宜轻轻、隐隐，逾度就滑入武断流于偏见，不配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