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 野 按照一般的文学样式分类,童话应被列入儿童文学范畴,但有些童话,无论是其内容所达到的深度,还是其在结构和文字表达上的复杂性,更适合成人阅读,比如美国作家詹姆斯·瑟伯所著的这篇近4万字的童话故事《不可思议的O》。 《不可思议的O》1957年发表于著名的《纽约客》杂志,被评论家们称为“最纯粹的成人童话”。故事讲两个强盗根据一张藏宝图,领着一帮喽啰闯入一个海岛寻宝,他们翻箱倒柜、掘地三尺,最终只找到一些他们认为完全无用的东西,如普通的月光石、放针线的盒子、情书、期权文书、日常生活记录和报告等,它们分别象征着自然、人们的劳动创造、爱情、法律和规则。强盗首领把失败归罪于字母“O”,因为所有这些找到的东西,在英语词汇里都带有字母“O”,盛怒之下,他命令把字母“O”从语言中取消。 混乱由此开始。先是书籍和各种标示信号变得不可辨认,接着,凡是名称中带有“O”的都遭了殃,它们或被损毁或被禁止,有的甚至被驱赶出人们的生活。酷爱艺术的小岛居民再也无法完整地朗诵莎士比亚诗剧了,失去了字母“O”的诗句不仅失去了原先的优美,而且让人无法理解。人们还失去了音乐,因为所有带“O”字母的乐器,如小提琴、钢琴、大提琴、长号等都被强盗抢走和砸坏。与此同时,音乐中的和声、旋律、女高音等被清除,音乐实际上被消灭了。 更为严重的是,小岛原本平静的生活被彻底破坏了。面包师发现面团丢失了,金饰匠为少了黄金而犯愁,铁匠再不能用铁炉制作铁器,糖果师傅则发现人人喜爱的巧克力不见了。而且,连人们饲养的一些家禽,种植的玉米、土豆、花菜,以及各种水果都从生活中消失了。最后,人们惊恐地发现,强盗们开始毁掉一切书籍,特别是那些书名中带有“O”的各类科学和学术书,他们还拆毁了大学,废除了教授、学者、导师。小岛上的人们,其见识因此变得与刚出生的婴儿相当。 在绝望和混乱之中,人们开始了反抗。根据一个神圣的预言,在任何情况下,人们都不能丢失四个带“O”的词,只有找到它们,才能战胜邪恶,赶走强盗。经过努力,他们找到了其中的三个,即希望(hope)、爱(love)、勇气(valor),但一直未找到最关键的那个词。此时,强盗们的破坏和残暴仍在进行,小岛居民则无惧于死亡的威胁,顽强地寻求着光明的道路,终于找到了至关重要的词———自由(freedom)。 当自由回归,怀着希望、爱和勇气的人们便恢复了往昔的自信,所有被剥夺了的“O”回归到原有的位置,姑娘们的笑声再次响起,年轻夫妻重新操起琴弹出了美妙的音乐,喷泉又汩汩而出,黄鹂也飞了回来,快乐地在树梢上歌唱。而强盗们则不得不逃离小岛。 在某种意义上,童话其实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艺术化、形象化的变形。就读者角度而言,无论是供少儿阅读的童话,还是适合成人阅读的童话,告诉人们一些常识,如美与丑、正确与错误、善恶相向的因果报应等,是其基本立足点,区别只在表现形式上的简单或复杂。《不可思议的O》虽然被赞誉为在思想上达到了令人震惊的高度,但实际上并未脱离正义与邪恶斗争这种简单、纯粹的主题。瑟伯在文中大量使用象征手法,不但情节被象征化,人物形象也充满着象征色彩。譬如人们的反抗,是由小岛上最为著名的诗人和一个美丽的姑娘领导的,在西方文化中,他们往往代表着智慧和青春、光明和进步。 细读《不可思议的O》,可以明显感受到其所透露的寓意和独特的角度,但当初瑟伯创作此文的主要动因是要解决一个抽象的认识论问题:如果作为认识和交流工具的语言残缺了,世界将会怎样?因为当时的美国正流行结构主义语言学,很多人将其作为认识世界的一种新手段,而瑟伯恰是这一理论的信奉者。他想通过自己所擅长的童话来论证自己的结论:世界是由语言构成的,没有语言这个交流工具,世界就不复存在。所以,在某种意义上,造就这篇童话的并非是一般意义上的艺术要素,而是关于语言与现实世界之间关系的设想本身,它直接开启了作者石破天惊、穿透一切的想象力,赋予了作品浓厚的象征主义和表现主义色彩,在表达的深刻性和指向性上达到了一般童话所不能企及的高度。 但这种独特的表现力并非是将这部童话引向成功的关键所在,一个更为重要的力量来自于故事本身:让一个字母从语言中消失,这个超越了人们想象和一般逻辑关系、近乎荒唐且具有强烈象征性的假设,成功地打开了构建一个完整故事的无限空间和奇特角度,使作者能够在抽象的概念表达与具体的形象展示之间自由游走。其想象力如秋日的烈风,催生出许多令人难忘的精彩情节和细节,推动着这个惊艳的童话故事向前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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