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2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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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2月1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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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时光机

    方其军

    在碱没有遮住的地方/只有睫毛的烟/抚养着梦幻的儿子/那是石器时代的摇篮。

    ——戈麦《渡口》 

    (一)

    大地埋藏无数远古的日常生活。在相岙,一个远古的村落就安详地静躺了六千五百年。机缘巧合,六千五百年的尘土被拨开了。或许,她是想见一见21世纪的太阳。

    2001年,一个轻轻的侧身,她被一个热处理厂的私营业主发现了。2004年夏天,周遭苍白而寂静,我中暑了。或许,这是冥冥中的一种注定,是我初次觐访一个远古村落的必要困难与仪式。天旋地转,我静默地保持步态的平稳。由此,别的都隐去了,只剩田螺山遗址的一草一木、片瓦只碗,还有袅袅炊烟。

    是的,没错了,我从未到过的村落,陌生且鲜活。回忆起报纸上说:“经测定,田螺山遗址总面积三万多平方米。”版面上的剖面图似是我的旅行地图,哪里有一条河,哪里有一个埠头,哪里是一道墙,哪里是一处墓葬,我的脑海里有清晰的指引。我游走着,从这一条弄堂穿到另一个宅院。那里,好像还有原住民生活着,我甚至听得到他们嬉笑打骂的欢乐。六千多年里,他们不知疲倦,生生不息。农家的庭院里,男人在削木桨,女人在缝兽皮,孩童在玩耍,一派祥和。

    我是一个不速之客,扰乱了他们平静的秩序。男人原是要去捕鱼的,女人原是要去做饭的,孩童原是要去喂猪的,因为我的来临,他们略作停顿,互递眼色,然后继续手头的活儿。他们觉得,这样不露声色、一切照旧,就不会引起我的警觉,就不会令我感到诧异。我同样只能装作一切寻常,摸一摸墙体的厚实,望一望茅草的成色,闻一闻流水的气息。

    不知不觉间,我感觉自己的毛发变得茂盛。临井一照,我身着兽皮与粗布。

    (二)

    六千五百年,想想都遥不可及,就像一直走一直走都望不见尽头的长桥。自余姚城区、丈亭、慈城到宁波城区,这一线状的文明链条上,田螺山遗址居于中间。余姚、宁波的现世繁荣,人们有目共睹,而田螺山的远古村落,曾经是哪样的一种庄重或疏狂,人们或许只能猜想。田螺山遗址的荣华富足隐藏在深不可测的渊薮。在远古的先民打磨一件家具、雕琢一个乐器时,可曾想过,在数千年后的未来,会有余姚、宁波这样霓虹闪耀、楼宇耸立的都市。

    其实,有一个问题,是可以探讨的:如果没有曾经生活在田螺山遗址的先民,会有如今的城市文明吗?有的人会回答:之间没有瓜葛。那么,我说,现在居住在城市的人,早先是从哪里来?一代代往上追溯,无论去中原绕一圈,去西北绕一圈,去东北绕一圈,去西南绕一圈,去东南绕一圈,那些人,归根结蒂,源头是在哪儿?其中的一支血脉,最早有没有可能就是从田螺山遗址开始迁徙的?如果这个假设不能推翻,那么可以说,田螺山遗址或许影响了如今的城市文明。

    京城来的一位专家猜测,田螺山先民的最后一次撤离,在海水侵袭前,可能由于一场大火。起火原因是雷击引起还是炊火不慎,无从考证。只是,墙体里夹杂着灰炭。一场大火,就是历史的定格。冥冥中的聚焦,被神秘的力量按下快门。

    我不禁想,那样的一个具有农耕时期文明形态的原始村落,最初的居民是哪样的几个人?如果说在六千五百年前生活的,是最后的一代先民,那么,最早的那一代先民是如何在这里形成聚居的?那将会是对达尔文进化论的证实还是颠覆?我热切地期待答案。

    (三)

    踏上这一片土地,情愫奔突。远古文明是火,是地热,我感到脚掌发烫。六千五百年前的人们,踏的可也是这么一片泥土?月光里,姚江清亮流淌,映照某个暗夜。丰美的沼泽地,篝火堆堆,照亮了一角夜空。“天明了还要追逐一群兽啊。”栏杆房里的老人用骨刀刻划一块木头,完成一个动作就掉一滴泪,恰好洗去碎屑。他们就像是我们的一个梦:一个未曾氧化的梦,一个生龙活虎的梦。他们又如此真实,真实得就像我们才是一个梦,是他们遥远的一个梦。他们一觉睡醒,我们全部消失。

    在六千五百年前,人们已开始了现代社会所做的基本事项,哪里见得到蒙昧与黑暗?在远古荒蛮时代,那个远逝却又浮现的村落对于地球上的其他地方而言,文明程度估计相当于今天的世界大都市,如纽约、上海、巴黎和慕尼黑。

    十余年来,我记不清去过多少次田螺山遗址了。以河姆渡遗址、田螺山遗址一带为区域核心,对长江流域的远古文明展开朝圣的旅程,这样一个细密的步骤,让我(我相信单数“我”可以被复数“我们”替代)的内心纯净、安静。因为,祖先就居住在那里。神秘的碳14就像望远镜,看得见那一年,阿二在射狼,阿四在吹哨,阿秀在做饭,阿美在谈情……

    一处遗址,就是一部古老的时光机。在田螺山遗址,我仿佛从21世纪返回远古的实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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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