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金壹 “理想的茶席是自然、人文与生命个体的境界融合”。此语道出喝茶三境:饮茶之人内部身心协调,为一境也;茶人于天地间静心品茗,不知不觉间和万物浑融一体达到“天人合一”,此二境也;茶人因茶际会,以茶相交,用茶传递人文情怀,此三境也。 茶,既是饮品用以解渴,更有保健的功效。《本草纲目》记载:“味苦甘微寒无毒,主治廔疮、利小便、去炎热、止渴、令人少眠、有力悦志、下气消食。”炎炎夏日,酷热难耐,若用山泉煮开一壶茶,于白石青苔之上,浓密松荫之下,把一青瓷盏低头细品,岂不清甜甘洌,沁人心脾?茶不仅能清热解渴,同样能暖胃暖心。那冬夜里在盐隆祠中煎出的数盏温热茶水,一者驱散了前来吃茶之人的寒意,二者滋润脏腑,蓄养体内元气。正所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喝茶养身,亦能修心。吃茶是一件需要慢下来做的事,泡一壶茶,从煮水、投茶、冲泡出香到出茶再到品茶,从容有序,舒展自如。 一茶一水本是自然的馈赠,人不过将两者融合再为己所用。吃茶之人皆明此理,因而茶里茶外均求一“自然”之境。《山水柏舟一席茶》的作者王迎新,出生于云南普洱茶文化世家,幼承家学,是一个怀有古典情怀的现代茶人。读她的文章,心也跟随她在大好河山间漫步徐行,看茶席在四季中切换,在地域间迁徙。深秋的富春江边,清澈江水略泛凉意,通往山坞的小路边修竹翠微,有山泉潺流而下。黄昏时在潭边汲泉煮茶,看着夕阳,“将一壶琥珀色的茶汤喝到极淡”,秋之安寂缓缓渗出。初冬时携三五伴侣,共赴苏州东山访一对故友,看东山雪白,嗅蜡梅幽香,品一盅碧螺春,把茶“喝出冰糖甜”,方“别过主人,乘兴而归”。一望无际的内蒙古草原上,作者一袭白衣,身披宝蓝色哈达,于苍穹之下自在喝茶,目光如蓝天般平静澄明。茶树环抱的云南公弄村寨里,弥漫着新茶特有的青味,静听拉祜族老人微含泪光吟唱一曲古歌,就着蘸上蜂蜜的荞粑粑喝一口茶汤,微苦带甜,味道恰恰好。 茶席外美景如斯,茶席上也是别有洞天。无论行至何处,喝茶之人都不忘精心布置那一方茶席好与外景相衬:各色素雅的茶杯瓷具,蜜红或淡绿的茶汤,其上多有当地应时植物点缀。而茶案之上,往往设有花器——许是蜡梅暗吐幽香,抑或是竹枝显露苍翠。饮茶人身居茶席,所饮之茶,所用之物,皆源于自然。而茶人无意雕琢,去除繁杂和矫饰,以无我之心虔诚事茶,于天地万物间抿茶自悟,于透亮的茶汤里照见本我。 常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对于茶友们而言,彼此交情“淡如茶”:有水之润泽与淡然,还有茶之韵味和情怀。“茶宜静却也可动:静可一人细啜,独自体味;动则知交把盏,畅快淋漓。”作者一路走来,有山光水色相随,亦有知心茶友为伴。伏虎寺里九位茶人远道而来,在巍峨山川里品茶浓茶淡,看云卷云舒。龙泉古观中老友聚集,观天蓝如美玉,赏一树古梅含苞欲放,呷一口雪水浸泡的茶,回味无尽。茶友会合,或弹琴奏曲,或泼墨写文,或吹箫,或吟诗,各显神通,让那一盏茶伴着古音禅韵,共享岁月静好。 古人云:茶饭不思。可见茶与饭旗鼓相当,为民生之必需。嗜茶者如皇帝乾隆、才子袁枚就曾盛赞武夷茶“清芬扑鼻,舌有余甘”。而古人之爱茶,爱的不仅是味道,更是茶之品性:淡雅质朴,自然天成,茶与人因此相通。今人饮茶,品的是茶中滋味,更是先人寄寓茶中的那份风雅与情怀。以茶为媒,穿越古今,于历史长河中找到精神向导。子曰:德不孤,必有邻。古人也好,今人也罢,爱茶之心里蕴含着对中国传统文化之美和生活美学的共同认知,唯此方能不囿于时空界限,齐聚一堂,喝茶论世,把盏言欢。 “白牛之步疾如风,不在西,不在东,只在浮生日用中。”茶事亦如禅诗所云,不为哗众取宠,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在慢饮细啜中体悟茶之初心和本意。饮茶之人懂得静视世间万物,在生活点滴中发现微小而确切的幸福。相信那温润如水的女子仍将在幽远的茶路上欣然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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