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粟先生

刘海粟书法作品 （方向前 供图）

    方向前

    “九州方擒虎，东亚正飞龙”，2017年3月，嘉德四季拍卖，刘海粟的书法作品以149.5万元在北京国际饭店落槌。此件作品气势宏大，真气弥漫，为海翁1978年所作，这也是刘海粟创作的尺幅最大书作，当然也成了迄今为止拍卖市场上刘海粟书法的最高价。

    刘海粟为二十世纪绘画大师，名声显赫。他书法造诣精深，但鲜为人知。品读海翁书法，有拔山扛鼎、气势宏阔之气，同时又具夭矫苍劲，法度谨严，融碑石篆隶之韵味。

    刘海粟书法受碑学影响极大。年轻时，就拜大名鼎鼎的康有为为师，而康有为乃是“碑学”书法的创导者和推动者。从书法审美上讲，碑派书风追求质朴、雄强、厚重、豪放之美，与“优美”的帖学相比较，碑派属“壮美”一路。“碑”也称“刻石”，已出土的墓志、造像、摩崖石刻、墓碑、石碑等均属碑学。近代学者梁启超在《饮冰室文集》中写道：“南帖为圆笔之宗，北碑为方笔之祖。健雄浑厚、俊俏方整，北派之长也。”康有为在传授书法时强调：“学书应从钟鼎、石鼓入手”。他的一整套尊北碑、重形变、强力度的书学观念，影响了刘海粟书法的实践和理论。

    自1921年康有为收刘海粟为徒始，刘海粟遍临《散氏盘》《毛公鼎》《石门铭》《石门颂》等篆隶名碑，对篆隶的笔法、字法进行深入的研究和学习，同时又注重碑与帖的融合，吸收苏轼、黄庭坚、张旭、怀素等帖学大家的书法韵姿与趣味，为其雄浑、宽博的书风奠定了基础。

    1982年，87岁的刘海粟九上黄山，为安徽歙砚厂创作了蔡襄的诗：“玉质纯苍理致精，锋芒都尽墨无声，相如闻道还持去，肯要秦人十五城。”通览作品，气格高古，笔势恢宏，具有厚重苍茫之气。作品中隐约可见古篆、汉隶、魏碑的痕迹，碑味极浓，同时融入了颜字书法的开张、雄浑及庄重之体势。书法是线条艺术，线条的节奏、力度、厚度，丰富了书法的内在语言。海翁注重对线条的锤炼，从汉隶中吸取线条的丰富性，从北魏书法中吸取字形的变化和趣味，又从篆书中借鉴传统的“古味”和“字法”，通过抽象的线条，表达自己的感情，展现书法的独特个性。从作品的书体看，此作为行草作品，除“无声”“如闻”“还”“秦”“城”等字为草法外，其余都为行书写法。可以看出，书家在运笔节奏上缓慢而稳重，笔笔到位，字字用心，有较多的篆隶意味，线条如屋漏痕。整件作品大部分字字独立，但形断意连，有二组三字相连的节律，形成牵丝，通篇看，断连结合，轻重交替，正斜相倚，大小相衬。尤其在墨色上，作者别有用心，但又自然天成，毫无造作之感。浓、淡、枯、燥、润、湿，随笔势交替变化，前后、左右、上下形成呼应，全篇之墨色，浑然一体，可谓“道法自然”“无意于佳乃佳”。

    赏读刘海粟先生的书法，绕不过他的腹中诗书。宋代著名书家黄庭坚说：“予谓东坡书，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耳。”自古以来，文人多能书法，书家亦为文人，书法与学问密不可分。当年刘海粟拜康有为为师时，不仅向老师讨教书法，康有为也教他习古文，作诗词。文学修养滋养了刘海粟的书画艺术，他的书法具有文人气息与书卷气质。书法自然也有了较高的格调。清学者邹方锷在《论书十则》中说：“书法要脱俗，古人谓诸病可医，唯俗不可医。然须知所以能去俗者，不在伸纸落墨时也。世有识者，当自悟之。”此与“当代草圣”林散之的观点契合：“字有百病，唯俗病难医，多读书方能医俗。”从刘海粟的书法中，我们感受到其碑学书法的壮美，不但来自他的性格气质，同时也源于他的腹中诗书，其诗文的豪迈、大气，一如其书法作品所体现的精神气度。如他在九上黄山所作《画天都峰自题》诗：“九上黄山绝顶人，纵横古今感微尘，笑煞天都峰巅客，人间咫尺数烟云。”豪气万丈，令人振奋。

    刘海粟在画作上书写题记，应为一绝。他知道自己的书法不弱，所以敢在画上洋洋洒洒地长题。古人有“书画同源”之词，也有“诗书画印”一说，书画不分家。一些画家画到最后难成气候，很大程度上是“伤”在书法上。历来敢在画上“长题”的画家不多，在近现代画家中，吴昌硕、张大千、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等都为画中题记高手。海翁曾告诫后学者：“画家要多练几种字体，以适应不同画面需要，不要死抱住一体不变。”刘海粟在世时名气大，求其题写招牌的很多，为此全国各地都能见到他写的匾额和招牌，如南京的“玄武饭店”“金陵饭店”等等。

    近年来，艺术市场有一种现象：越工细、精到的名家之作，越受藏家追捧，刘海粟这路大刀阔斧，泼墨泼彩的风格却受冷落。究其原因，除藏家在审美上喜好工细精到作品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或许是刘海粟至今仍是一位有争议的画家，不但许多外行人看不懂其作品，连有些内行人也觉得困惑。另外，由于他在世时巨大的影响力，索求书画作品的人众多，留下了大量应酬之作，这也影响了他作品的市场表现。

    2010年朵云轩秋季拍卖“廖天楼专场”，刘海粟为“廖天楼”所题三字，尺寸210×64.5cm，行书，1980年作，起拍15万元，44.8万元落槌。2011年朵云轩秋拍，为海翁95岁所书，横披46.5×91cm，书“康乐生平”四字，4万元起拍，6.9万元成交。

    刘海粟是一位学贯中西、艺通古今的大画家，记得著名作家柯灵这样写道：“治白话文学史，不能无胡适、陈独秀；治新文学史，不能无鲁迅；治新电影史，不能无夏衍；治新美术史，不能无刘海粟。”刘海粟是中国新美术运动重要的奠基人，其大气磅礴的书法，在中国近代史书法史上，也应该占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