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海波 清明前后,有很多山货需要采收,香椿、松花、雷笋、茶叶,每一样都耽搁不得。延误一天,品质就大打折扣,甚至完全错失。 三月底,母亲进城来给我送香椿芽,这是她和父亲一大早上山采来的。我请母亲在东鼓道吃海鲜面,顺便请店里的厨师把椿芽用开水泡熟,撒点盐。 老板很客气地问:“要不要加点麻油?”我说不用,原味才好吃。头茬椿芽呈绛紫色,非常漂亮,开水一泡,变得碧绿青翠,香气扑鼻,这是春天的精华。 我问母亲,父亲怎么没一起来? 她说,这几天气温上升快,他要到山上去看看松花是不是可以摘了。 松花就是马尾松的花,长卵形的,将开未开的时候,摘下来,在阳光下暴晒一天,花粉扑簌簌地掉落,那是山珍里的山珍。 松花一般在清明前后三天收摘,今年清明节前气温偏高,松树开花足足提前了十天。后来听父亲说,那天他到山上去看,松花球还是僵的,第二天再去,已经完全蓬松开了,花粉随风飞散,没有用了。村后的山上有大片松树林,好歹还有几株松树开花稍晚的,父亲抓紧时间,一天摘了五株树上的松花球,第二天摘了八株,一共70斤。 松花粉从花球上刚掉落时是湿的,须得在大灶上烘焙,具体怎么操作我不清楚,只知道火候要掌握得非常好,烘焦了就报废了。70斤松花球最后能收集4斤松花粉。多年来,我不买任何保健品,只认自家产的松花粉,母亲每年都会给我送来一大瓶。 雷笋也不等人,一场春雨过后,自顾自地拱出泥地,不及时去掏来的话,一夜之间就长成比人还高的竹子了。剥笋是一件非常有趣的手工活儿,笋剥好后,壳也舍不得扔掉,全部收拢来,装进箩筐,下次父亲上山去时,还给笋山做肥料。垃圾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这句话真是太对了。我家竹园不大,但雷笋产量高,足够一大家子人吃的了,春天吃鲜笋,吃不完的烤成羊尾笋,存上一年也不会变质。 最辛苦的是摘茶叶炒茶叶了,今年新茶早早开摘,杀青、炒制、晾晒,程序复杂,大大小小的箩头盖及筛子晒箕全都用来晾茶叶,走进老屋,就像是走进一个小型农具博物馆。 清明那天气温骤降,还下了大雨,午后,母亲在老屋灶间忙碌,两眼灶一起点着,一眼烤羊尾笋,一眼炒茶叶,都是时不待人的活计。我好久没有坐在温暖的灶跟间烧火了,这会儿根据母亲的指令添柴火。灶脚堆着一捆一捆晒干了的茶树枝,长短很整齐。去年头茶摘完后,茶树全部砍倒,根基部又会抽出新枝,绽放茶芽,这就是二茶,品质稍逊,二茶摘掉后,枝条不砍了,留到明年抽新芽,年复一年。砍倒的茶树枝就地晒干,背回家当柴烧。煮豆燃豆萁,炒茶烧茶枝。 以前每年清明节前夕,父亲总会抽出半天时间,把祖坟上的杂草割干净,便于大家上坟祭祖。今年农事催得紧,他实在来不及割坟头草,清明那天我们去给外公上坟时,他随身带着柴刀锄头,利索地跨上我外公的坟头,割草斩藤,我环视四周,惊讶地发现,仅仅相隔一年,外公坟头长出了那么多的杂草,有几株竹子还直溜溜地长在我们必经的小路中央,这要是十年八年不来,草木几番枯荣,掩住坟头,怕是找也找不到了。这一刻,我掂量出了“扫墓”两字的含义,它不仅仅是春天里的一种仪式,更是一份责任,一项实实在在的劳及筋骨的体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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