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静波 不久前,我收到乡友阎受鹏先生惠寄的散文集《山海情絮》。20世纪50年代中期,18岁的少年阎受鹏从奉化师范毕业,离开故乡到舟山教书育人。60多年来,他将青春和才华奉献给了第二故乡,又挚爱着生他养他的原乡,他说:“两地与我血脉相连、情缘相通,都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就在我读完这本30多万字的《山海情絮》时,传来此书荣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的消息,真是可喜可贺。 全书分《故乡风韵》《千鸟情思》《风物散鉴》《钟声悠悠》四辑,辑一是对少年故乡的吟唱和亲人的怀恋,为四辑中篇幅最长、用情最深,也体现了原乡在作者心中的分量;辑二是对成年故乡的描摹,是“赞颂现在和祝福未来”;辑三是生活随感;辑四是游记。 如果你愿意,尽可以把《山海情絮》作为阎受鹏先生的自传。散文是一个人的生存记忆、生命体验,一般而言,年岁越长,经历越多,资源越丰富,就越能写出如酒般醇厚的散文。作者怀揣至诚之心,坦然地书写自己的童年、少年生活,不粉饰自己,敢于触及羞于示人的一面。如《在岩头的童年》一文,作者写自己在岩头的外婆家读小学,外婆见他“品行、学业一团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被爹暴打后,送到阿姑家继续读书,经过阿姑的教育,才“改邪归正”。我们从中能感受到作者诚实、谦逊的品格。 所谓“灵性生感情,感情生哭泣”,“情”是散文的生命。《故乡风韵》一辑中,不少文字凝结着作者的泪水。如在《无法弥补的憾事》中,作者告别病危的母亲回舟山时,“母亲知道这一别难以相见了,又紧紧地拉住了孙女英华、英群的手,默默地注视着,泪水无声无息地淌满了脸颊。”当母亲看到他们不忍离开,“露出了笑容说:‘鹏呀,娘还会活,等放假再来看我吧!’她放开了孙女们的手,又催着我们走。”这一走,果然成了生离死别。母亲弥留之际,还声声呼唤儿子的小名,叫作者如何不泪水长流?又如在《阿姑坐花轿》中,阿姑拉开轿帘子一条缝,嘱咐小受鹏“厨房搁廊里有一罐炒番茄片,饿了吃。”望着远去的花轿,作者才意识到阿姑真的要离开了,不禁号啕大哭。这些描写饱含着人间至纯至美之情。 好的文字,并不需要华丽的辞藻。听说溪鳗和鳖可调理母亲的胃病,小受鹏深夜里去抓鳗,瞧着父母“喜滋滋吃鳗的样子,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7岁的他翻山越岭独自到离家七八公里的山村寻阿爹,只为家里没米下锅;砍毛竹时,“五步蛇”向他扑来……困苦的童年虽不堪回首,但作者没有一丝抱怨,反而用轻松自然的文字,表达了对生活、亲人、生命和自然的感恩之情。 方言的运用让文字充满了亲近感和亲和力。以《风雪小山村》为例,素不相识的山村大妈看到夜晚在风雪中“跌跌撞撞”赶路的他,一句“小囡,小囡,快进来,快进来”,令人心生无限暖意。“翌日清晨,大妈微笑着像待新女婿那样端来了酒冲蛋和汤圆……‘小囡,快吃,早点到家,阿爹阿娘见了,欢喜煞嗬!’”鲜活的方言将山里人善良、好客以及对陌生青年的疼爱,表现得淋漓尽致。还有“乌青墨斗”“老虾公”“海威”等带着湿漉漉泥土气息的方言,满溢着浓浓的乡情。 作者擅长用细腻的文笔进行雕琢,如“……(母亲)将搓好的藤丝似的麻线的头捻得细细的尖尖的,颤颤抖抖地穿过针孔,把针在花白头发上划擦一下……用顶针顶着穿过那叠碎布,然后,用檀木针夹将针用力拉出,来来回回,千绕百扎……”(《难忘乌桕树》)勤劳、慈爱的母亲形象通过这一细节立了起来。“一刀砍在大拇指上,见着了骨头,起初没疼,也不见血,一二秒钟后,血涌了出来,钻心般疼。”(《草鞋》)如此细致、不动声色的文字,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并为少年的困境心疼不已。在《海滩趣事》中,作者对章鱼装死捉乌鸦、海葵吃鱼、顺着干沙寻蟹路、竹筒捕弹涂鱼和夜潮捕海蜒等事物的描写,活泼生动,充满情趣。 散文是个人的,也是时代的,《山海情絮》无疑也是作者献给这个时代的深情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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