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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化楠木半月桌(清代) (应敏明 供图) |
应敏明 月亮,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有着独特的地位。从《诗经》到现代诗,都留下了诗人对月亮的赞颂。人们时常还用它来比喻美人:“她很漂亮,像月儿一样美丽。”人们对月亮的这种情感,也反映到一些日常家具上,其中最有名的便是一张桌子——半月桌。 半月桌,在《鲁班经匠家镜》里有过描述:“圆桌分为两半做,每半四足,靠边两足的宽度为中间两足的一半。当它与另半边合在一起时,两条半足恰好拼成一条整足。”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半月桌,其实就是半张可拆卸的圆桌,中间有榫卯,两张拼起来就是一张圆桌。这样的桌子,宁波人通常不叫圆桌,而是给了它一个诗意的名字:半月桌。 自然,半月桌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名称,各地叫法不同,有叫半圆桌的,有叫合欢桌的,有叫月牙桌的,但我觉得,最好听的,就是半月桌。这个名字展现了人类情感的一种物化。半月桌形制文气,使用也普遍,中堂、客厅、书房、内房,均可置放使用,运用灵活,且能节省空间。平时,它可以对称分开摆放,可靠照屏,可靠能摆放的墙壁;半月桌上可置放古器花瓶、雕件和盆栽等,器物上方墙面还可挂书画作品,这样一来,原本单调乏味的空间,一下子得到充盈,文气、雅致扑面而来。 单张半月桌拆开,是极雅致的摆设,两张半月桌并拢,又极富中国传统寓意,象征家人美好的团圆。古时,每当中秋来临,人们一定会把平时分开放置的两张半月桌合并成一张大圆桌,桌上摆上整盘的圆月饼,一家人围着大圆桌喜庆中秋,团团圆圆,其乐融融。而客居他乡的游子,也会在异乡通过摆放在中堂的一张并拢的半月桌,寄托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 古时,甬上各地的半月桌风格各异,正所谓“三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老城区的半月桌风格靠苏式,牙板素工,讲求出线;宁海、象山的风格靠台州,显得粗犷;慈溪、余姚的近宁绍,偏简洁。只有奉化清中期的半月桌最具个性:华丽璀璨。我曾从奉化“水塔地”村一户老宅内收到一张完整的半月桌。该宅围墙高耸,三串通堂,院里长着一株很有些年月的黄杨树,老屋已破败,充斥着萧条和凄凉。但这张半月桌取材楠木,高束腰,三弯腿,马蹄足,形制隽永。桌沿口雕有极规整的草龙纹,足上方前挺雕灯笼挂流苏。听村里老人说,此户人家祖上极富有,新中国成立初期,两兄弟分家,各分得一张半月桌。当时家里老人叮嘱,每年八月十六全家团聚时,中堂墙上要挂起祖宗像,中堂前庭要放置两张并拢的半月桌,吃月饼赏月亮,阖家团聚。可惜“文革”中此户人家衰败,让我有幸收到一张半月桌。很多年之后,每当我看到这张半月桌,我都会想起这户人家老人当年的嘱咐,进而萌生完璧归赵的念头。 至于“合欢桌”的说法,来源于古徽州的一个传说,说此地家里男人外出,其妻会将半月桌分开放置,表明男主人不在家,不宜接触和接待外人。反之,半月桌合拢成“合欢桌”,表明男主人在家,可以接待外人访问。 旧时取名半月桌,还反映了古人的一种审美趣味,此所谓残缺美。月上柳梢头,柳梢上一轮圆月洒着清辉,固然美,但柳梢上一弯新月如眉,楚楚动人,美得让人怜爱,或许是一种更高级的美。所谓“一种相思,两处闲愁”,阴晴圆缺,物化世相,也总让人常生别离的伤感和团圆的喜悦,感叹世事的无常,更加珍惜人间亲情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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