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其洋           

    在福建上杭县，流传着一个“堵车故事”：戎马一生的原福州军区副政委王直，晚年时有一次回老家，也就是当年古田会议的召开地——上杭县。路上，私家车如过江之鲫，这位开国将军乘坐的车子，被乡亲们的奔驰、奥迪等豪车堵在了路上。老将军的警卫员有些不耐烦，埋怨当地私家车太多了。老将军见状，对警卫员说：“我们当年参加革命，就是为了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今天，乡亲们都开上了私家车，他把我的车堵了，我很高兴。”

    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就是老百姓。上杭县老百姓传说王老将军的“堵车故事”，其实是在表达一种民意——老百姓拥戴和尊崇那些为民造福而不与民争利的人，会自觉自愿为他们“树口碑”。而这样“树口碑”，老百姓欢迎什么、肯定什么、反对什么、厌恶什么，一目了然。

    老将军的警卫员不耐烦，有其理由：将军当年提着脑袋闹革命，那是多么大的付出和功劳。将军暮年，回乡省亲，老百姓不“肃静回避”也算了，一辆辆豪车竟堵了将军的车子，成何体统？老将军见车子被堵，不仅不恼，还一脸欢欣，是因为他看到自己当年和无数仁人志士出生入死所追求的目标实现了——老百姓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车子被堵将军笑，这是一种境界。这种境界，源于老将军心态的平衡和对自身的准确认知。心态平衡还是失衡，有一个尺度可以衡量，那就是，看不看得惯别人比自己过得好。有些官员，手握人民赋予的权力，虽说也为人民做了一点事，却无可挽回地滑向了大贪巨腐的深渊。一个重要原因，就如他们身陷囹圄“忏悔”时所说，自己辛辛苦苦多年，日子竟然过得没有有些老百姓好，更不要说跟那些腰缠万贯的富商们比了；或者是自认为任劳任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提拔太慢或升迁无望。

    不是比为老百姓做了多少好事、谋了多少福利，而是跟别人比、跟过去比自己得到了多少好处，一旦觉得自己得到少了，便心态失衡；而心态一失衡，看不惯老百姓住大房子、开豪车，便想着自己“身份特殊”，岂能“混同于老百姓”，官小便跑官要官，钱少便受贿索贿。平日里，满脑子“特权思想”，不想手中权力是老百姓给的，想的是“你能过上好日子，是我恩赐的”，要感谢我、让着我、顺着我、敬供我，不然就会“不耐烦”“不高兴”“不满意”。看看王老将军便可知，若非心态平衡、自知自明，车子被群众豪车堵了，该会多么气恼，甚或大耍官威。

    将军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付出是巨大的，但若是没有人民默默支持，没有士兵流血牺牲，单凭一己之力，何来那么大威名和功绩。将军是人民的将军，自然要感恩人民的养育之恩，莫说是被群众“堵了车”，就算是要为人民作出更大牺牲，也是应该的。王老将军明白这个道理，是难得的自知和谦抑。看看有些官员，说是“人民公仆”，却从不把人民放在眼里，别说为人民贡献和牺牲什么了，要是不能从人民那里占到便宜，或是人民挡了他们占便宜、发大财、当大官的路子，他们定要火冒三丈、不可一世；要是为人民做了一点点好事，他们就要人民时时记得他们的功劳，处处让着他们，让他们“先享受起来”。

    应该记住谁，应该感谢谁，老百姓心里自有一本账。在小商品中心义乌，经营户们记住的一个人叫谢高华。谢高华主政义乌时，开放了义乌小商品市场，制定了允许农民经商、允许从事长途贩运、允许开放城乡市场、允许多渠道竞争的“四个允许”政策，是义乌成长为全球最大小商品中心的开创性人物。

    “澎湃新闻”记录的一组镜头，可看出义乌老百姓对谢高华的惦念与崇敬：2017年10月19日，第23届中国义乌国际小商品博览会开幕之际，主办方邀请87岁的谢高华参加，安排了专车去衢州接他。数百名企业家打听好时间后，于当天下午2点，在杭金衢高速公路义乌上溪互通口，手捧鲜花、摇着拨浪鼓，还有人挑着货郎担、举着“谢书记欢迎您”等标牌，整齐地排在路边。人群的边上，候着19辆黑色奔驰、宝马等豪车，驾驶员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义乌商会会长。还有一些开车从高速公路下来的义乌市民，听说要迎接谢高华，都停下车站在路边等待。照片中，从车上下来的谢高华，瘦得似乎“弱不禁风”，看到这一景象，激动不已。就算未能亲见，但那样的欢迎场面，不能不让人动容，也不由得让人想起一句话：吾貌虽瘦，天下必肥。

    天下已肥，我虽不肥，甚至吾貌弱瘦，我不光不气恼、不失衡，反而感到高兴、感到宽慰，这样为官利民，怎能不让百姓感动和传颂？小而言之，我们的官员要有这样的胸襟和气度，大而言之，一个党尤其是执政党也得有这样的胸襟和气度。而这样的胸襟和气度，官员之有无和执政党之有无，是相辅相成的。一个官员如果没有这样的胸襟和气度，在老百姓眼中就会一文不值甚至可恶至极；而一个执政党，如果这样的党员干部多了，离背离民愿、失掉民心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