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流     

    一般好莱坞的超级英雄题材电影多少有剧情流于简单化、庸俗化的通病，而对此观众与主创似乎也心照不宣地达成了默契：反正，我们是冲着视效来的么。不过，此次漫威影片《蜘蛛侠：英雄远征》（以下简称《英雄远征》）在故事情节上表现得相当不俗，几次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翻转颇有一番可观之处。

    故事开始，还略有些套路：“蜘蛛侠”的原身彼得·帕克暗恋某个女同学，想借学生组织去法国度假的机会，进行表白。此时，神盾局局长尼克·弗瑞来电，要他与一个名叫昆汀的“神秘客”联手对付由水、火两大元素变身而来的旋风怪兽。就内心而言，帕克对这一命令有些抵触。比起打打杀杀，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更愿意在巴黎那样的浪漫之都和心仪的女孩如影随形。可度假路线被神通广大的神盾局控制了，帕克只能穿上弗瑞为他准备的临时战衣去斗怪兽，当然，正必压邪，他毫无悬念地获得了胜利。

    两场大战结束后，昆汀和帕克在某小酒馆里聊天。帕克没有因为消灭了怪兽而沾沾自喜，相反，他似怀心事，一脸惆怅。说起来，帕克才十七岁，如果不变身为“蜘蛛侠”的话，就是个内敛、含蓄甚至还带点腼腆的平常男孩。可他同时又是“钢铁侠”史塔克亲自选定的衣钵传人，未来英雄。帕克到底阅历太浅，涉世不深，无法真正理解“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的道理。他毫无防备地告诉昆汀，史塔克把他那副能操控无人机系统的光学眼镜送给了自己。帕克当时对眼镜感到新奇，虽然他明白接受这副特殊的眼镜便意味着要承担巨大责任，可他忽略了史塔克通过这一赠送行为对他表达的信任和支持。帕克孩子脾性一上来，便戴上眼镜问昆汀：“这样，我帅不帅？”昆汀笑笑：“说实话，蛮傻的。”帕克皱皱眉，面含颓丧之色，认定自己根本没资格也没本事接受史塔克如此贵重的礼物。紧接着，他更加孩子气地要求昆汀也戴上那副眼镜试试。结果发现对方的风度、气质、神采简直和“钢铁侠”一般无二。然后，他脑子一热，把眼镜送给了昆汀。

    帕克这个致命的错误，不仅是出于他的幼稚、轻信，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缺乏承担救世责任的自信。用金庸先生的话来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而帕克尽管貌似已经成了“蜘蛛侠”，但并不明白一个“侠”字何其艰难。帕克从骨子里认为自己即便能靠着高科技蜘蛛战衣飞天遁地，也成不了像“钢铁侠”那样万民景仰的大英雄，至多也就是在社区里做点诸如帮步履蹒跚的老奶奶过马路，替失窃的妇女追回赃物等小事。他并不想戴那顶英雄的“皇冠”，是不敢担负那份由尊荣带来的“不能承受之重”。帕克自以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当昆汀戴上眼镜，露出邪魅笑容时，一场泼天灾难已近在眼前……相比帕克，卸下伪善面具的昆汀展现出另一种人性特征：他处心积虑要当王者，要戴“皇冠”，恨不得立即拥有“钢铁侠”生前拥有过的全部殊荣，所以不择手段，欺世盗名。

    在电影中，这两种人格特点是以正邪对立的视角展现的。但在现实中，大多数人其实也不一定能找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的最佳平衡点。尤其在对“责任”两字的理解上，往往失于轻泛、淡漠。“责任”并非是某项头衔、某份冠冕的附加品，而是你必须去实践的一份近乎使命的东西。影片中帕克所犯的错误，在我看来绝非偶发，而是一个玩性尚浓的孩子在蓦地接过上一辈交给的重任时，缺乏信心的必然结果。因为从帕克自我定位的“社区英雄”到史塔克极力要将之培养成为的“救世英雄”中间，的确存在一条看不见的鸿沟。逾越这条沟壑的关键也许并非是强悍的超能力，而是主体心智的一瞬转念。

    《英雄远征》的视效呈现和故事架构都可圈可点，但我最欣赏的是该片主题：想当英雄不容易，不想当英雄也不容易。这份选择的踌躇下所折射出的“凡人思维”，大大拉近了观众和角色的关系。作为观众，我们以为自己看到的是英雄救世的故事，实际上，电影想说的是：谁都不是天生的英雄，那个收放着蛛丝荡来荡去的少年，一直在成长，在各种始料未及的挫折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