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娣            

    夏日里，最赏心悦目的莫过于流连亭台楼阁间，面对一池碧荷，细品香茗，慢摇纸扇，任衣袂随风飘飞。看荷花那袅袅丰姿，脉脉幽香，穿过流光的罅隙，留下灿烂唯美的片刻。

    荷花从淤泥里汲取营养，又经清水濯洗，蜕化升华，纯净如初。那翠绿如盖的圆叶，袅娜出水的花朵，都是历经冬春的蛰伏、蕴蓄力量后迸发的生命奇迹。我们只看到她明艳的容颜，谁知晓她在漫长时空里的等待与努力？我们看到她迎风招展的纤美身姿，谁又看见她在暗夜里挣扎的忧伤？那圆润如珠、在叶瓣上滚动的晶莹水滴，也许就是她来不及擦拭的泪水吧。

    荷花因其曼妙的身姿、脆爽的莲蓬，历来受到人们喜爱。莲花、芙蓉、芙蕖、菡萏、净客、君子花、水宫仙子、绮帐……一个个别名都是那么美好、清新、脱俗。作为一种特别优雅的水生植物，她被人们赋予了关于爱情、唯美和风骨的象征，已然成为中国文学中的经典意象之一。

    在汉乐府和南北朝民歌里，采莲诗的出现使得荷花的爱情意味更加清晰。最有名的可能就是《西洲曲》和《汉乐府·江南》中描绘男女采莲的欢愉场景了。《西洲曲》用谐音字“莲（怜）”来表达情动于中的女子含蓄羞涩的神态，“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汉乐府·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江南水乡明媚的荷莲风情，隐含着男女青年相互追逐嬉戏的鱼水欢愉之意趣。想起当年我们就读的那所中学旁边有九顷荷塘，盛夏荷开叶茂时，常有情窦初开的少年三五相约，撑起竹排，误入荷塘深处，惊起鸥鹭无数。世上最美莫过于青春有爱情怀。

    在我们的文学意象里，荷莲也可以具有文人风骨。周敦颐《爱莲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莲，花之君子者也。”这里的荷莲与楚辞里的香草美人，可谓一脉相承。

    荷花是美好的化身。但美有时候不一定带来善，相反可能诱发恶。柳永词《望海潮·东南形胜》里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就是一池引发战争的荷莲。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奉旨填词的柳永是当时的词界“网红”，每作一首新词便能传遍全国。相传这首言辞优雅、意象华美的词被金主完颜亮看到了，他被词中“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钱塘繁华美景深深吸引，神往不已，于是萌生“投鞭渡江”侵吞南宋的野心。真可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啊。后来我们无数次去过这美得令完颜亮大动干戈的西湖荷塘，一池凝翠，满湖丰姿，白天晴光祥和大美无边，夜晚光影变幻魅惑迷离，雨天珠玉滚动仙气氤氲，月里看荷则月华如水、荷风带香，如霓裳曲起、宫女三千下广寒。

    荷花给人更多的印象是清凉、洁净、不染尘埃。难怪大多佛教禅寺对莲花情有独钟。据说这与古印度源远流长的爱莲风气有关。印度气候炎热，而凌波盛放的莲花，给人带来无限惬意与清新之感。莲花寓意从污浊烦恼中解脱净化成佛，佛经之中，莲花的身影随处可见，叠瓣莲花浮座与祥云益增神圣之感。

    不管荷莲有多少丰厚的意蕴，其实只要她站在那儿就是一道风景。很喜欢诗人席慕蓉的《莲的心事》：“我是一朵盛开的夏荷/多希望/你能看见现在的我 风霜还不曾来侵蚀/秋雨也未滴落/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我已亭亭 不忧 也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