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在大学里教中国现当代文学，有个现象很使我疑惑：1949年以前的杰出的文学作家，出身于文学科班的极少，鲁迅与郭沫若是学医的，茅盾根本没读过大学，巴金最初学的是外语，后来虽然赴法国留学，他对哲学似乎更感兴趣，老舍上的是不分系科的北京师范学校，沈从文只有小学毕业，只有曹禺读了个西洋文学系，勉强可算文学科班生。

    1976年以后走上文坛的作家，则以中文科班出身的居多：韩少功、贾平凹、路遥、梁晓声、格非、王跃文、阎真、刘震云、苏童、范小青、毕飞宇……莫言、王安忆等人虽然没有在最好年华时读大学，后来也接受过文学教育。自然，也有无科班经历却在文学上取得巨大成就的，比如王蒙、陈忠实、铁凝，只是杰出作家里具有科班经历的越来越多了。

    大家都知道鲁迅弃医从文，可未必清楚，鲁迅作出这个选择前，已经拥有相当深厚的文学储备：他的祖父与父亲都是读书人，鲁迅少年时又师从学识渊博的寿镜吾读古书，自小抄录过《康熙字典》《唐诗叩弹录》以及陆羽的《茶经》和陆龟蒙集《五木经》《耒耜经》。1911年，抄录过两大册《说郭录要》和其他大量古籍。功夫下得这么深，鲁迅成年后想从事文学创作，还非得去读中文系吗？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沈从文等人，少年时同样阅读过大量古籍，接受了比较深厚的传统文学教育。

    如今的作家成长路径大不相同。我们中小学读的是语数外、政史地、物理化学等新式课程，与世界基本上是接轨的，没有那么多时间与精力阅读古籍，接受潜意识的文学教育。何况，从功利角度讲，古代文学作品只占语文考试很少份额，似乎也“不值得”花费太多时间。如此，梦想成为作家，接受系统的文学教育相对省事。

    有人说：“中文系培养不出作家。”这提醒相关专业重视文学写作、突破种种清规戒律，多触摸真实大地，当然是可以的，但假若将它当成一种文学的既成事实，只能说明对文坛的隔膜和对当代文学教育的无知。

    （作者为湖南人文科技学院文学院教授 来源：深圳特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