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静

    我有一个苹果，装在纸盒里，是一位过生日的小朋友送的，我把它放在讲台桌上。今天整理桌子，觉着盒子占地方，便把苹果拿了出来，扔掉盒子。苹果挺大个，印着图案：一个爱心，印着“喜欢你”三个字。

    今天是忙碌的一天，早上一头扎进教室忙到十点半，然后喘口气吃个午饭，十一点十分又进到教室管理午间安全，直到中午十二点光景，副班主任叶老师走进来替换我。我跟她打了个招呼，继续批改最后几张试卷。

    “金老师，谁把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在这里啊？”我抬头一看，她手里举着那个苹果，苹果有一个很大的口子。“诶，我没咬过，谁咬的？”我从窗口边的椅子上站起来，向她走去。

    我们俩对着苹果分析起来。叶老师观察能力比我强，她说，“应该是刚咬的，因为苹果肉暴露时间长了，会被氧化，颜色就会呈黄褐色，你看这颜色，多新鲜！”她还说，“据观察，咬这苹果的人有两颗大门牙，下排牙齿比较紧密。”她一边说一边指着牙印给我看。那一刻，我佩服得差点献上了我的膝盖。

    可究竟是谁咬了苹果呢？办公室里的老师都排除了，那肯定是教室里的小屁孩了。我们看着孩子问道，“哪位小朋友咬了这个苹果？可以告诉老师吗？”

    “没有！”

    “不是我！”

    教室里一片嘈杂。他们还是一年级学生。

    叶老师机灵，她示意大家静下来，“老师知道这个小朋友不好意思说，大家都把头低下去，老师数到十，那位小朋友悄悄把头抬起来看一下老师。老师会替你保密的。”

    我配合着叶老师请小朋友把头趴到桌子上，然后叶老师就数起数来。“10，9，8，7……4……”

    没有人举手，教室里一片安静。叶老师有点不甘心，停下数数，郑重其事地说，“这个苹果表面有蜡，不洗洗吃，蜡会跟胃里的酸溶解，肚子会慢慢疼起来。”

    “对啊，现在告诉老师，老师会给他解药，吃下去就好了。”我插上一句。

    “3……2……1……”叶老师继续报着数字，数字之间间隔越拖越长……

    小朋友们迫不及待地抬起头来问，“老师，你们知道是谁咬了苹果吗？”

    我边往外走边对叶老师说，“你看着小朋友写作业，我回一趟家。”

    “回家干什么？”叶老师不明就里。

    “拿解药啊！万一这个小朋友下午想悄悄告诉老师呢？我把解药给他，还来得及。”我提高了分贝说。

    我的身后是叶老师再也藏不住的笑意，还有孩子们一脸的惊奇与追问，“老师，真有解药吗？”

    中午我是回了一趟家，当然不是找解药。我给自己挖了坑，总得想办法把它填上。既然说了解药，那得是吃的东西。一般的东西也唬不住现在的孩子，我要找个他们没见过的又能吃的东西。我看中了一颗橘普茶，圆形，外包装金色，很有点武侠影视剧里金丹的神秘感，掰一点泡开能喝，这滋味想必小屁孩没有尝试过，唬唬正好。临出门，我又抓了几颗巧克力，心想着万一那位小可爱招了，我先请他喝茶再拿颗巧克力奖励他诚实。

    回到学校，还没靠近教室，小屁孩们就呼地一下子围上来，簇拥着我往教室走去。他们七嘴八舌地问我，“金老师，您的解药呢？”“老师，解药快让我们看看。”我走在他们中间，很像一个盗得灵芝草凯旋的英雄。

    我进了教室，咳了几声，摆手示意他们坐好。教室马上安静下来，小家伙们一个个拿眼睛盯着我。我从口袋里掏出金丹，让它躺在手心里，故作平静地说，“这就是解药！”

    “哇，真的有解药啊！”

    “这么大，怎么吞下去啊！”

    “老师，您是不是骗人啊？”

    惊叹的，担心的，也有质疑的。

    我继续演戏，“这节课，我们要排队改语文作业，每人跟老师说句悄悄话。没有咬过苹果的小朋友就说句祝福。咬了苹果的小朋友悄悄告诉老师，老师也悄悄把解药给你。”

    很快，孩子们安静地写作业，写完作业排队改作业。我右手改作业，左手拢住左耳，孩子们很配合地在我耳边留下悄悄话：

    “老师，我祝您平平安安。”

    “老师，祝您永远年轻。”

    “老师，新年快乐。”

    “我没有咬过苹果。”

    ……

    直到所有孩子的作业都改完了，也没有听到期待的那句“老师，苹果是我咬的。”

    在这过程中，我差点以为破案了。有一位小朋友贴着我的耳朵说，“老师，苹果确实不是我咬的，但是现在我的肚子有点难受。”我认真地看着他，他也认真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可我知道不是他，很遗憾地说，“老师相信你，但是老师的解药不能治你的肚子。”他听罢，很失望，悻悻地拿着作业回到座位上。

    后来，我对孩子们说：“我们大家都没咬过苹果，那老师就放心了。也许是小老鼠咬的，它来到我们教室，发现这么可爱的苹果，忍不住咬了一口。谁要是认识它，请把解药带给它。”孩子们听了哈哈大笑，多半知道我在开玩笑。

    这解药，还能送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