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一

图二

图三

    应敏明 文/摄       

    中国的建筑和家具里，狮子特别常见。石刻、木雕、陶制，或坐或伏或挂，能工巧匠用不同材质打造出各式各样的狮子。这些狮子大多造型怪异，介于似和不似之间。通常的解释是，狮子原产地不在中国而是非洲、印度、南美等地。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打通了中国与西域各国的交往，狮子才得以进入中国。许多工匠并未见过真正的狮子，他们对于狮子的理解大多来自口耳相传和自己的想象。为此，狮子造型的失真也就不足为奇了。中国建筑和家具里的狮子，融入了众多中国元素。

    中国古代称狮子为狻猊，把它抬到了与老虎不相上下的百兽之王地位。狮子何时进入中国，没有确切答案。《后汉书·西域传》有记：“章帝章和元年（公元187年），（安息国）遣便献师（狮）子、符拔。”国外的进贡，让极少数中国人第一次见到了狮子的尊容。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更成为中国人认识和崇敬狮子的推手。《灯下录》云：佛祖释迦牟尼降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所以佛教徒将狮子视为庄严吉祥的神灵之兽而倍加崇拜。以后就把佛家说法震动世界、慑服群兽的声音称之为“狮子吼”。众所周知，文殊菩萨的坐骑便是一头狮子。

    狮子凶猛，《后汉书》称狮子“每一振发，虎豹慑服”。中国古人讲究镇宅化煞，高大威猛的百兽之王，自然成为逢凶化吉的不二选择。旧时，中国人的住宅、祠堂、衙门乃至陵寝前，都会置放石狮。以狮子为题材和造型的书画、石雕、木雕、金属雕更是比比皆是。说来也怪，中国本土有森林之王老虎，有东北虎、华南虎、南亚虎，为何把辟邪化煞的重任寄托在狮子这个舶来品身上？我想除了狮子威严、神武的形象，可能跟古人很少见过狮子，神秘的灵兽更能激起人们的想象力有关，这也算上“外来和尚好念经”的一个案例。

    关于狮子在艺术领域扮演的角色，专家早已推出了鸿篇巨著，本文着重谈一谈南方建筑和家具上的木雕倒挂狮子。

    人们很早就有把木制狮子请进院子和内房的喜好和习俗。许多南方古建筑和古床上，狮子出现的形象不是卧和坐，而是雌雄成对地被倒挂起来，这种狮子，民间俗称倒挂狮子。江南民居大都为四合院，从正门进去，房子都有走廊，廊有柱，柱上挂牛腿。所谓的牛腿便是梁托。因为位置醒目，古人对牛腿的装饰性提出了很高要求。牛腿雕刻虽然也常见戏曲故事、神仙等题材，但最常见的，还数倒挂狮子。倒挂狮子双目圆瞪，口含圆珠，浑身毛发飞扬，造型凶悍威武，尤其是尾巴的卷曲处理，夸张有力。倒挂狮子雌雄成对，雄狮脚踩绣球，雌狮脚蹬幼狮。有些雕刻复杂的，大狮身上还爬幼狮，一对狮上身上最多能爬九只。中国人以九为大，寓意圆满。

    精彩的倒挂狮子牛腿我见过不少，印象最深的是不久前在宁波中基大厦内一座古建筑廊檐上看见的一对（图一）。大厦内一处偌大的空间，建有一座清中早期东阳古民居建筑廊檐（图二），此廊檐飞檐反宇、鸿图华构，长17.2米，宽3米，迎面是四根屋柱，柱后是一排做工精湛的门窗，檐顶是拱形木结构拷条，廊檐有东瓜梁、斗拱、雀替、插角等构件，最吸睛的是中间两根屋柱上的牛腿倒挂狮子。这对狮子高0.9米，最宽处0.7米，圆雕。狮子一派王者风范，两眼凶悍，目含圆珠，浑身披毛，尾巴高翘，毛发雕得丝丝入扣。几只小狮子蹲在父母身上，憨态可掬，非神工巧匠不能为之，其精美程度可与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东阳马上桥花厅的牛腿倒挂狮子媲美。

    内房床上的倒挂狮子，其实就是建筑牛腿狮子的缩小版，造型和倒挂的位置都相类似：成对，悬挂于床柱。床上的倒挂狮子，通常十几厘米长、六七厘米宽，红木、花梨等各种材质都有，但最著名的要数甬式床上的黄杨倒挂狮子（图三）。黄杨木质细腻，色如象牙，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是雕刻上选之材。和民居等建筑上的狮子相比，床上的狮子要温和许多，充满稚气和憨态。

    狮子形象之威严与否，既与它的安放位置有关，也跟广阔的时代背景相呼应。元、明、清以来，狮子的造型总体由凶悍向温和转变。以清中为界，清中以前，君王霸道、好战，这时各种狮子的造型便也顺应了张扬、凶悍、跋扈的风貌。清中期以后，君王逐渐变得不争，这时狮子的造型也变得可爱和羸弱了。最有意思的是，许多倒挂狮子的造型，参照民间舞狮习俗，裹上了飘逸的红绸带，显得特别喜庆、祥和。原来森林里凶猛的食肉猛兽，到了中国后，经过时间和文化的洗礼，最后竟被驯化为舞台上的一位表演者，在某种程度上，你不能不赞叹中国传统文化的强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