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茅草屋里出姣娘,小做新妇大排场。”看到这句俗语,我就疑惑,前一句应该是褒义的,就像草屋里飞出金凤凰一样,后一句,到底是褒还是贬呢? 《活色生香宁波话》中如此解释:比喻小题大做。小做,做小事,不作为重大事情来做;新妇,媳妇;小做新妇,指孩子辈的婚事不值一提;大排场,场面铺排得很大,指宴请宾客的场面。 看了释义,总觉得还没解释到点子上。 一日,遇甬剧老艺人俞志华老师。俞老师是草花甬剧的传承者,惯演丑角,反串老旦。他熟悉许多出滩簧小戏,对滩簧小戏中的一些俚语、俗语知道得比较多。他恰恰也谈到“小做新妇大排场”。他说,这“小做新妇”应该是童养媳,自小就养在这户人家的。到了年龄正式举行婚礼,本来出身就低卑,也不是新面孔,举行个小范围的仪式就可以,偏偏要讲排场、气派,有硬撑场面、多此一举的意思。 当日,在微信朋友圈中贴出俞志华老师的解释,没想到引来师友们一大堆留言。语言学家、方言专家周志锋老师留言道:“宁波叫养生新妇,养音‘痒’,生读‘做生’的生。”而《宁海话》的作者陈一兵老师说:“宁海叫养山新妇,山养得茂盛才能收割。”这两位方言专家,真是严谨,他们不说对也不说错,而是说起方言中“童养媳”的叫法。而朋友周萍提到,春节她请妈妈吃饭,把平时不用的精美餐具都搬上了桌,她妈妈随即说“小做新妇大排场”。好像不是“小题大做”,有“花头介透”的意思,感觉她妈妈说这话时还很享受。“如果长辈说小辈,是贬中含褒。如果同辈间说,可能就是贬义了。”她这样理解。 某日,遇鄞州史志办的杜建海老师。知道他对地域文化很有兴趣而且也经常做些研究,特意请教。他的理解是:“从前女子地位低,做媳妇的在家里更是人微言轻,但是做派很大,就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有不自量力的意思。” 众说纷纭。突然想起不久前,读周志锋、汪维辉老师重新修订的《阿拉宁波话》,这是我读到的方言读物中收得最全、内容最为翔实的一本,集学术性、趣味性、科学性为一体,雅俗共赏。其中,倒是有两个方言词的写法我有些疑问。比如,疟疾,有读本写作“卖柴病”的,“四日两头冷热病”,因为此病发病周期跟柴市周期相同。《阿拉宁波话》中则为“买㾹病”。引证自《广韵·卦韵》:“㾹,疾也。士懈切。”后来,又有一英语老师说:“‘买柴病’其实是英语 ‘malaria’的译音。”又如,《活色生香宁波话》中,有“搭伙证”一词,指搭讪和勾引男人的女人。在计划经济时期,转移粮食供应关系到另一伙食单位的证件叫搭伙证,引申为勾搭结伙。而《阿拉宁波话》中为“搭伙精”。这两种写法方言中发音相同。我就此问一位老宁波,他说:“很难说哪一种写法准确,大家各有各的理解,最后,这些写法都约定俗成了。”这恰好说明语言材料本身就漫无边际,研究也无法穷尽。 看来,“小做新妇大排场”这句话,真不必纠结于一定要有一个统一的权威的解释,有些词有多种释义,有些话也有多种理解。姑且再问再听,看这句话在现实中还有多少妙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