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一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现场

指挥家里卡尔多·穆蒂

    陈 峰

    （一）

    几天前，我去位于市中医院旁恒茂商业广场的宁波留声岁月黑胶俱乐部做客——那里是乐迷的打卡地之一。推开俱乐部大门，负责人苏斌邀请我试听了《2021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DVD版——果然是跟电视直播完全不一样的效果，除了还原音乐会现场外，这里的音效更容易让人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直播音乐会的帷幕刚降下，索尼公司就推出了CD、黑胶LP版本与DVD，太神速了。苏斌这次抢先拿到的是DVD版本，既可以听又可以看。

    2021年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全称维也纳爱乐乐团新年音乐会），用“绕梁三日，余音不绝”来形容绝不会过。这场音乐会，现场没有一名观众，是一场史无前例而意义非凡的新年音乐会。

    对全球来说，2020年是不平凡的一年，整个世界都在与疫情作战。因为疫情还在持续，全球范围内的许多室内外演出被取消，因而，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如期举行，便有了音乐以外的意义。音乐能抚平心灵的创伤，给人类给世界以慰藉以希望。

    （二）

    自1941年举办首届音乐会以来，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一直未曾中断。这次由里卡尔多·穆蒂执棒，更是寓意深远。穆蒂是维也纳新年音乐会自1987年采用年度指挥轮换制之后，执棒次数最多、时间跨度最大的指挥家，从1993年首度执棒到2021年第六次执棒，其间整整跨越了28年。

    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是春的使者，每年元旦，我都会通过电视、电脑，如期观看这场音乐盛典。时间一到，音乐厅的大门次第打开，金碧辉煌的音乐大厅出现在眼前，华丽的吊灯，精美的梁柱，美丽的鲜花，新年的气氛呼之欲出。今年，也不例外。

    第一支《法蒂尼察进行曲》，是奥地利作曲家苏佩的同名轻歌剧作品。乐曲矫健优雅，轻盈跳动，展现出军队昂首迈步的勃勃英姿。进行曲最初是为军队的战斗生活所创，用以鼓舞军队的士气，后来被人们用来表达集体的力量和共同的决心。

    音乐语言特别富有感染力，我想穆蒂选取此曲作为开场曲的用意，就在于此吧。凡是过往，皆为序章，音乐将治愈伤痛，新的一年又开始了，振作起来吧！

    开场曲的最后一个音符飘落，穆蒂划上了终止符，顺势转过身，迎接他的原本该是观众雷鸣般的掌声，而此刻，现场没有一名观众，台下是一座“空城”。只见穆蒂愣了一秒后，向看不见的观众轻轻致意，立即转身投入下一支圆舞曲。

    （三）

    《蓝色多瑙河》是音乐会上的保留曲目，它的序奏是一段弦震音，由慢变快，由弱渐强，是全曲最具魅力的地方，观众仿佛能听到多瑙河潺潺的流水声。1989年，指挥家卡洛斯·克莱伯在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当这段弦震音响起时，乐队的演奏被观众热烈的掌声打断，克莱伯别出心裁地转过身对观众说：“让我们迎来一个美好、欢乐与和平的新的一年。”从此，每年在演奏《蓝色多瑙河》时，掌声打断弦震音后，指挥家必定转过身带领全体乐师送出新年祝福，惯例延续至今。日本指挥家小泽征尔在2002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指挥乐团用各种语言献上新年祝辞后，用中文道了一声“新年好”。

    这一次虽然没有观众，穆蒂还是面对台下致辞。他说，“虽然今天的金色大厅空荡荡的，但是我们在这里要传达的是一种充满信心的信号。我们即将演奏的《蓝色多瑙河》里面充满了欢乐，但同时也充满了悲伤。这首曲子将会给大家带来新一年的美好祝福，希望我们能度过美好的一年。”

    穆蒂的致辞很长，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上一次是在2005年，致辞的是洛林·马泽尔，为了悼念在印尼海啸中遇难的人们。穆蒂致辞后，转身投入到《蓝色多瑙河》的指挥中。节奏与往年不一样了，急处更急，缓处更缓，如同这波涛汹涌的一年，悲伤处更见悲伤。

    今年的新年音乐会，设计者别出心裁地利用云技术，把全世界7000名乐迷的掌声送进了金色大厅。虽然没有现场观众，但全球数以百万计的人都在洗耳恭听，向80岁的穆蒂致敬，向81岁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致敬，也向走过2020年的所有人致敬。

    （四）

    我第一次听到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是在1990年，指挥祖宾·梅塔，第一位登上维也纳新年音乐会舞台的亚洲指挥家。时光过去了30年，当年的细节仍历历在目。

    那天晚上，我在单位值班，怕太冷清，打开了电视机。那是一台电视屏幕外凸的老式彩电，经常会飘“雪花”。突然，画面上出现了富丽堂皇的大厅，到处摆满鲜花——原来中央电视台正在直播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指挥家梅塔儒雅中带着一股干练，动作浪漫而流畅。交响乐团中的每个艺术家专注于自己的乐器（第一次看到了这么多乐器），沉浸在音乐中。我并不懂古典乐，但在旋律中听到了花开的声音、鸟鸣的声音、流水的声音，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时，我初入职场，新鲜劲过后枯燥无聊的情绪无处安放。《维也纳森林的故事圆舞曲》《蓝色多瑙河》像一股清流向四肢百骸荡漾开去，怎一个妥帖了得。当最后一首《拉德茨基进行曲》响起来的时候，听众的掌声配合着小军鼓，掌声变成了乐器，我的脚不由自主地点地，合着旋律，脚也成了我的乐器，心“嘭嘭嘭”跳着，仿佛也要跳出来，去跟随节拍。

    之后，年年跟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约会，指挥走马灯似地换，克劳迪奥·阿巴多、卡洛斯·克莱伯、洛林·马泽尔、小泽征尔……2008年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奥地利广播公司首次在音乐会电视直播信号中加入中国钢琴家郎朗向全世界的乐迷致以新年问候的画面。此外，乐团还特别挑选了老约翰·施特劳斯的《中国人加洛普》，作为献给中国即将举办北京奥运会的礼物。

    （五）

    据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一票难求，总共1744张坐票加300张左右的站票，除去各国政要、外交使节、社会名流，剩票的中签率几十分之一，几年前就需要预订。

    2000年底，宁波逸夫剧院引进了法国的一个乐团举行新年音乐会。在现场听音乐肯定跟电视上不一样，我决定带上儿子一起去感受。四五岁的孩子能不能坐得住，对他是一个挑战。那时奉化到宁波的交通只有中巴车，回来只能打出租车，要么就留宿宁波。当《春之声圆舞曲》响起来的时候，儿子出奇地安静，当加演的《拉德茨基进行曲》奏响时，指挥家很绅士地用手势告诉观众，可以鼓掌了，我的手掌跟儿子的手掌合在一起，“啪啪啪，啪啪啪”，第一次在剧院里跟着旋律鼓掌，像小河汇入大江，那感觉太爽了。明知音乐会结束了，观众仍留在原地等待乐团返场，希望就这样一直鼓下去。

    时间切换到2019年底，我在奉化家门口聆听了宁波交响乐团的新年音乐会，由青年指挥家李京展执棒。压轴的《拉德茨基进行曲》响起，仿佛看到士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得胜回朝，欢快的音符潮水般地激起我对往事的回忆：从维也纳爱乐乐团到宁波交响乐团，从转播到直播，从电视到电脑到现场，我们所处的世界发生了多少变化！

    很欣喜，2022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指挥已经公布，是郎朗的老师——指挥家丹尼尔·巴伦博伊姆，他将第三次登台执棒维也纳新年音乐会。

    或许，疫情短暂阻止了我们的脚步，但传达光明、乐观与希望的乐声永不终止。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即是美好祝愿的最佳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