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颐            

    《大宅门》人物立体、情节饱满，呈现了一个大家族跌宕起伏的命运，导演、编剧郭宝昌演绎了生死荣辱、繁华云烟的真实故事，它是生活与艺术相互碰撞的完美结晶。

    郭宝昌原名李保常，1940年8月出生于北京一个贫困的工人之家。两岁那年，父亲冻死街头，他被母亲以80块大洋卖给河北沙城火车站站长吴家，改姓了吴。后其三姨借钱将他赎回，转手以200块大洋卖进同仁堂。因养母姓郭，遂改名郭宝昌。郭宝昌自幼聪颖，5岁能唱戏，8岁写文章，12岁进北京五中，16岁开始写家族题材的小说《大宅门》。

    大家族讲规矩，郭宝昌的辈分高，比他年纪大的少爷小姐们，见到他也得执后辈礼。可他又是个外来户，跟正牌的少爷小姐没法比。处在这样微妙的位置中，非得是“人精”不可。

    如今年届八旬的郭宝昌出版了一部散文集，叫《都是大角色》，前半部分尤其好看，回忆讲述大宅门的故人旧事。郭宝昌毕生从事导演、编剧工作，讲故事的能力一流。

    有一晚，跨院的屋脊上响起了铃铛声，有个黑影快步掠过，走到西北角时，黑影忽然停下，朝院子里的人微微鞠了一躬。突然老爷子大喊了一声“赏！”王师父遂将一个装着大洋的小兜包挂在刀尖上，挑给了黑衣人。原来，这是贼偷儿借道经过，忌惮着王师父的身手，先行打招呼，老爷子显然也深谙江湖门道。这样的故事，是不是很有电影的画面感？

    郭宝昌写人叙事的散文极其生动，有点像汪曾祺的小说，有着浓郁的世俗风情。每个小人物都可以成为大角色，有着说不尽的传奇。王师父、猴三儿、钱二爷、小伙计、郑老屁……他们面目生动，行为殊异。郭宝昌下笔温情又谐趣，对他们深怀爱意。郭宝昌明白，他跟少爷小姐玩不到一块儿，与伙计们在一起更加惬意。《我们房头的两位小姐》，芹和雯对小宝昌的戏弄就出于此，后来长达半个世纪的家产纷争的祸根也在于此。他必须功成名就，才能在大家族里真正拥有一席之地。

    所以，郭宝昌洞彻世事，自有一套生活哲学，也造就了他的艺术理念。与《都是大角色》一起出版的，还有郭宝昌与陶庆梅合撰的《了不起的游戏：京剧究竟好在哪儿》。全书从头至尾定下一个基调——游戏，郭宝昌认为，这是京剧美学最基本的理论特征。观众的欣赏趣味会变，不变的是人生的感悟和生活的追求始终要以“游戏”为准则。

    传统京剧表演艺术家，如马连良、奚啸伯、荀慧生，都有他们独特的台风，郭宝昌说，他们在玩艺术，而不是被艺术玩儿。在京剧演员与角色的关系中，郭宝昌更倾向于用“参悟”来表达，他认为，中国京剧表演对“神韵”的追求，与中国人思考和认识世界的方式是一致的。中国美学具有神秘性、随意性，很难用严格的流派和理论来框定，比如，戏迷的“叫好”形成了观众和演员之间即时性的互动关系。郭宝昌以资深戏迷的身份，细述京剧行当的“老玩家”们，扇子功、水袖功、跷功等，都是老一辈艺术家苦练的功夫。

    郭宝昌以其受过专业教育的思维，剖析了传统京剧与现代京剧的优劣。最发人深省的是有关样板戏的看法。郭宝昌认为，样板戏的经验值得总结，比如，对散场结构的改造，对情节的强化、唱腔的突破等。现代京剧所缺少的，不是游戏，而是玩好游戏的前提，那些实实在在的各种基本功，以及对京剧、对生活的参悟能力。

    《大宅门》何以成为经典？从角色、台词、场景直至各种不起眼的细节，这部电视剧实际上体现了郭宝昌对人生、对舞台的深刻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