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甬剧《守财奴》里有很生动的一幕。儿子揭老子的短,说:“他在家里喝老酒是嘴巴碰一碰,在外面喝酒(别人请客)是一甏。”于是,老子在旁骂儿子:“多嘴,多嘴猢狲。” 这个“多嘴猢狲”是指瞎七搭八、好到处插嘴发言的人。宁波话中涉及“猢狲”的还有好几处。比如“呒脚猢狲”,试想,没了脚的猴还能干什么呢,这就指做事无所依靠、缺乏工具或帮助的人。“猢狲屁股”好理解,说这人好动,坐不住。还有一句话知道的人就不多了,“猢狲牵胡羊”——意即带着人群瞎起哄。 除了“猢狲”,还有许多以动物为喻体的称谓语。个子小、眼头活络而不吃亏的人叫“钻仓老鼠”;不知转弯、不懂变通的人叫“直头牛”;到处乱跑、忙个不停的小孩叫“好日黄狗”;极其懒惰的人叫“狗筋懒断”;拙笨、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叫“菌头猪”;到处游荡、无拘无束的人叫“放山野猪”;怯生的人叫“生头小鸡”;不修边幅的邋遢女人叫“赖孵鸡娘”;吵架或斗嘴没完没了,被喻为“鸡鸡狗狗”;性格暴躁、一触即发的人称“猴急虎跳”;阴险毒辣的人叫“闷洞老虎”;途中突然耍赖、不肯行走的叫“装赖羊”或“耍赖羊”。 此外,宁波人爱吃海鲜、河鲜,吃着吃着就创造出一大串富有地域特色的词语了。曾经,一位阿婆指着一个面色黝黑的小孩说“乌贼肚肠”。当时我一愣,这小孩也没做什么错事,即使做了错事,也不能这么苛刻地骂他黑心肠呀。没想到,这个“乌贼肚肠”仅仅指他生得黑而已。宁波人嗜蟹如命,当然对蟹的习性了如指掌,用蟹来比喻人也是“一矢中的”。形容那些宅男宅女用“洞底沙蟹”;“死白蟹”指精神萎靡不振、没有闯劲的人;女人要没了丈夫,就没了依靠,称“呒脚蟹”;脱了脚的毛蟹还爬得动吗?于是,“脱脚毛蟹”或“褪脚毛蟹”就用来指没能耐的、落后的人;“泥螺”呢?对别人的劝告无动于衷,一脸茫然的,称为“翻白泥螺”;再说“鱼”吧。一个人病恹恹的,被称为“生病黄鱼”;而没有负担、逍遥快活的人叫“宕脚差鱼”;生性活泼的人忽而不言不语、老实木讷起来,那就是“乌鳢鱼装假死”。 其他动物呢?只要是生活中常见的,在方言中就有所体现。宁波人似乎不喜欢猫,与猫相关的词基本不是什么好词。似乎什么都懂,实际样样不精通的人,叫“三脚猫”;老缠着大人的孩子叫“绕脚猫”;假哭的人叫“假叫猫”;而言行令人讨厌的叫“惹厌猫”(多指女性);一个人如果交谈时无精打采、寡淡如水,就叫“睏熟眯猫”;只有一句话例外,“打煞猫不离灶”——意即小孩被大人教训了,很快又回到大人怀抱里,说这话时可是又恨又爱。此外,不会游泳的人叫“燥地鸭”;瘦小局促的人叫“绝落僵鸭”;说话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人叫“稻熟麻雀”;阿谀奉承、依附权势的人叫“饭镬头苍蝇”;又懒惰又经常在外打混的人叫“懒黄泥鳅”;歪守着小地盘坐享利益的人叫“埠头黄鳝”;不安分、瞎忙活的人叫“跳谷蝗蜢”。宁波人的心就是这么细,眼就是这么尖,那些田间地头的大大小小的生灵都不会在嘴边“放过”。 曾经有一次我上课时,作业布置得多了一点,学生就在下面叫。我不好直接批评,就开玩笑说:“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可另一次,我听一位老教师说:“今天这消息一宣布,嗨!田鸡箩倒翻嘞。”多形象、多生辣!我从心里说:“服了!宁波话!服了!老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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