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毅 慈溪旧时有很多盐场,产盐量之丰,冠绝浙江。始建于唐代的鸣鹤场,就是其中一座较大的盐场。而鸣鹤场背后的历史典故,则对后人颇有启迪。 盐田广阔,与之相应,盐民也多。对这些盐民,当时政府出台的很多针对性政策,一开始,初衷都是好的。 明代初期,朝廷给予盐民的条件十分优厚,既给卤地,又给草荡,并免除他们的一切杂役。还规定不允许地方豪强侵占盐民的卤地和草荡,一经发现,不但所占之地归还盐民,还将严法惩处。 有了政策保障,虽然制盐之事辛苦异常,譬如常有人在煮盐时被烟熏瞎眼睛,做这项营生的人却有很多。行业整体繁荣,制度设计上就免不了一些“割韭菜”的办法出现。慢慢地,政策开始变更,盐民发现,干的活越来越多,到手的钱却越来越少。 有了坐享其成的既得利益,自然不会轻易让干活的人退出。当时朝廷出台新规定,一旦盐民入了盐籍就终身不能改变,如果逃离的话,则会受到严厉的刑事处分。据《余姚六仓志》记载:“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总理盐政的鄢懋卿来姚履勘,将塘外海涂着居民刮泥、运溜、淋卤、配煎,勒派姓张人为张丁、姓李人为李丁,认办盐斤,日征半斤,夜征四两,按照明初拨荡成规,柳条分丁、续有添涨、子母相传、永为刮泥蒸卤之用。” 农民向来是最能忍耐的,但凡还有一点希望,他们轻易不会反抗。然而劳作之累、腹中之饥、苛政之苦,让他们彻底没了活路。为了求得一线生机,鸣鹤场的盐民奋起暴动。消息传出后,震惊朝野。 负责管理盐场的官吏自然不会说自己不好,他们报告称:“灶丁叛乱,海蛮四起,刁民迭出!”含沙射影地给暴动的盐民扣了一顶“谋逆”的帽子。于是,朝廷派刑部右侍郎兼佥都御史彭韶到鸣鹤场“剿办民乱”和“整理盐政”。 彭韶向以“昌言正色,秉节无私”著称,他收到平乱的使命,却带着些许质疑,没有盲目行动,而是更偏向于实事求是,不偏听偏信。他通过实地走访,调查研究,深入农民当中,了解民生疾苦。 看到“灶、仓半虚,犹有包摊之累;丁户将绝,尚多额外之征;工本克扣,而民不聊生;刑罚过严,而肌无完肤”,面对如此惨状,却“司无优恤之仁,吏多科害之扰”,彭韶最终认定所谓的“灶民叛乱”实为“官不恤民,驱民为盗”所致,便将实际情况和解决办法,写在奏折里,快马加鞭呈与皇帝阅览。 因为彭韶的奏报,逻辑清晰、事实清楚、理由充分,还有合理的解决方案,皇帝马上批复。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皇帝其实并不知道事实真相,一来长期脱离群众,二来身边也缺少像彭韶这样的人。得到皇帝的准允后,彭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整治盐业、革除流弊,行动之速,打击力度之大,堪称雷厉风行。 第一步就是力排众议,针对百姓“痛点”,对症下药。比如出台抚恤灶民、多发工银、减轻刑罚、减免课税等政策,还拨款为盐民修灶建仓,规定外逃回籍者不予处罚,撤销灶民不得考功名的规定,严令非灶户者不得侵地,并撤换了一批民愤极大的官兵。 但凡能够活得下去,谁愿意离乡背井地去当“流民”呢?找准了“痛点”,彭韶的政令一出,鸣鹤场的盐民暴动就平息了,逃亡的盐民纷纷回来,之前死气沉沉、濒临破产的盐场,又逐渐恢复了生气。 盐民为了感谢彭韶,纷纷请愿,集资建了一个生祠——“彭惠安公祠”,立石刻碑,以念其德,遗迹至今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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