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式窗闩

清代窗户（应敏明供图）

明代暖窗（应敏明供图）

    我收藏的老物件，花样繁多，字画、瓷器、家具、竹木牙雕，不一而足。但我的书案上，始终搁有一对明式暖窗窗闩，我既把它当作镇纸使用，又不时地拿来把玩，甚至捶捶腰背。玩久了，这对原本就包浆醇厚的窗闩，透出微微幽光，吐着丝丝清香，摸上去有丝绸般的质感。

    有时候，器物真不在于贵贱，一旦与人产生情感，便宜的也显珍贵。有个成语叫敝帚自珍，意思是家中一把破扫帚用久了也会当作宝贝。这对窗闩放在我案头二十余年，日日相处，如同故友。

    这对窗闩出自清中期，却保留了明式形制，楠木材质，长圆柱形，长28厘来，直径3厘米，上头雕狮子，下端雕龙头，闩身竹节工。龙头古意盎然，竹节工艺雅致，狮子憨厚有趣，闩子形制隽永。

    这对窗闩是有点来历的。宁海越溪乡的大宋老倌，是当地“跑地皮”高手。20多年前的一天，我去他家，进门就被这对小东西吸引，拿上手后就像被粘住了。大宋老倌见我喜欢，就以300元的便宜价让给了我。拿回家后，我把这对窗闩置放在书案上，时不时拿在手上把玩。我很好奇，这么漂亮的窗闩出自哪里？它该长在怎样的窗子上？带着好奇和疑惑，大宋老倌带我去了宁海古村落箬岙，这对窗闩他就是从这座古村一座老房子里收来的。

    箬岙村距离宁海县城有15公里，村子不大，近200户人家。明、清两朝时，箬岙人在外有很多田地，还开了店铺、钱庄，曾有很多条商船往返于上海、福建等地，可谓富甲一方。更可贵的是，这么一个不大的滨海小村，当年曾有植桂、引之堂等5座明清书院，足见村里儒学文风之盛。走进该村，沿着石径小巷，但见一座座古建筑青砖黛瓦，错落有致。围墙上有精美石窗，院内大都雕梁画栋，很是漂亮。大宋老倌带我走进一个建于清中期名叫紫来堂的四合院，门闾砖雕精美，檐角飞翘，很是气派；道地红石板铺就，院内两角各放一只太平缸。走进房屋，但见柱子厚实周正，斗拱、月梁、牛腿等雕刻十分精到。中堂两边是东西厢房，东厢房的老窗已遗失，用铝合金窗代替，西厢房的凉窗和暖窗都在，暖窗上的窗闩，与我收藏的这对一模一样。显然，我收藏的这对，当年就装在东厢房的暖窗上。可惜，这座箬岙最有气派的老房子，20年前毁于一场大火，唯留下门闾和整齐的石板道地，见证着当年的辉煌。

    作为窗户的重要构件，说窗闩一定要说说窗户。有人说窗户是江南建筑中最为旖旎的风景。古人谓“浓绿锁窗闲院静，照人明月团团”，在风轻云淡的夏夜，想那半窗斜月，映着满园幽景，那是何等怡人！江南四季分明，民居院内的木窗子也按季节的要求，设计有凉窗和暖窗。窗户都有两层，里面一层凉窗，通常为格子窗，比较轻薄，横向推开或闭合，平日关着的时候居多，光线和风能通过格子进出流动；外层是暖窗，暖窗白天打开，晚上一般会插上窗闩关闭。晨起打开暖窗，人站在窗内向外一推即可。暖窗朝里一面工艺精美，推开后，美好的一面就向外呈现了。暖窗较厚，上半部是格子，下半部为木板，木板上有花板，还竖着一根窗闩，夜晚关窗时，将窗闩一拉，闩住窗子，室内就成为封闭的安全空间。明代与清代的暖窗风格各异，业内人士一眼就能辨出，清式暖窗格子丰富，格子间镶嵌有花结，窗闩不光雕工精美，有的还会镶嵌琉璃珠。明式的暖窗，格子简单，大多为豆腐格，但窗闩满雕的不少，刀法古拙，极为出彩。

    我收藏的这对明式窗闩，可说是紫来堂木件孤存。幸亏我当年去箬岙时院子还在，西厢房这对暖窗还在，让我窥见全貌，得以解惑。紫来堂系清代建筑，但暖窗上面的豆腐格和下面的木板，隐约可见朱红色的漆痕，木板上的花板雕戏剧人物，最夺人眼球的自然是这对明式窗闩。这对暖窗假如没有这对好看的窗闩，就会黯然失色。可见一座好建筑，都是于细微处见精神。

    门窗天天要开要关，它恐怕是古代建筑里人们使用频率最高的构件。拿我收藏的这对窗闩来说，也有250年历史了。我有时冥想：漫长的岁月里，有多少双手触摸过它们，它们身上留下了多少代人的“基因”，哪一天人类发明出时光机器，照一下这对窗闩，曾经抚摸过窗闩的人们就会一一呈现在你的面前，那该多么美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