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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左:缠脚铐 图中:朱金缠足架 图右:“三寸金莲”绣鞋(宁海十里红妆博物馆供图) |
应敏明 记忆中,我奶奶缠过小脚,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仿佛随时要被风吹倒。奇怪的是,同样有着一双“金莲”的邻居王奶奶,平时行走自若,居然还能上山砍柴、下地种菜。这是我对“三寸金莲”最初的认识。 在我国古代小说、诗词和绘画中,有大量关于“三寸金莲”的描述。宋代词人田为云:“冰姿拮,金莲衬、小小凌波罗袜。”苏轼诗云:“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都是对小脚的审美感受。看过《西厢记》《金瓶梅》《红楼梦》等传统名著的读者,都会对文中“三寸金莲”的生动描写,留下深刻印象。明清绘画,只要出现女子,均是“三寸金莲”,莲花碎步,娉娉婷婷。“三寸金莲”现象为中国所独有,自宋朝至清末,延续上千年,它是个非常奇葩的现象。 在上千年的历史中,女人的脚从小被人为缠裹,而且越小越金贵,这双小脚还被满嘴仁义道德的程朱理学拥护者们名之为“莲”。莲花是圣洁和美好的象征,当时的人们根据脚的大小,将四寸的叫“银莲”,大于四寸的叫“铁莲”,三寸的便是“金莲”。为了衬托“金莲”之美,女人的绣鞋大多制作精美,布料采用高级绸缎,用金银丝线绣上花卉,形态漂亮,寓意吉祥。 但在貌似华美的背后,是女人的悲哀。宁波有句老话:“小脚一双,眼泪一缸”,足见缠足这一陋习对女性的摧残。女孩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女孩,五六岁时,就要开始缠足,大人会用长长的缠脚布,一层又一层地将女孩稚嫩的小脚使劲缠扎,阻止它生长。缠脚导致女孩双脚变形,行走困难,痛不欲生。有些女子因忍受不了剧烈的疼痛,中途放弃缠足,变成了遭人耻笑的“半大脚”。 变态、畸形的缠足行为早已被丢进历史的垃圾堆,当年的缠脚工具——缠足架,却被保留了下来。缠足架有高有矮,造型、装饰各有不同,其中以江南清代朱金缠足架最为富丽。我最早见过的朱金缠足架,就在邻居王奶奶家里。儿时看到王奶奶家的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木架子,煞是好看,但不知其用途。成年玩老物件后,才想起这是朱金缠足架。印象尤深的是,架子两侧各有一个倒挂朱金小狮子,非常可爱。 宁海十里红妆博物馆里,陈列着一个清代朱金缠足架。架子高62厘米,宽36厘米,朱金木雕装饰。上半部分,竖着一个架子,两头雕刻卷草纹和倒挂蝙蝠;中间是放缠足布的转轴,转轴下饰有老建筑冬瓜梁造型的横档,再下镂空雕饰;下面是平台、抽屉和镂空雕饰,圆形平台是用来缠足的,抽屉门雕刻有花卉,里面放明矾粉、针线、剪刀等用具。缠足架整体髹朱砂漆,雕刻部分再贴真金箔。缠足架还有一个配套用的缠脚铐。缠脚铐呈长方形,左右各有一个铐脚洞口,上雕刻吉祥图案。朱金缠足架和缠脚铐,是当年女子出嫁时必不可少的红妆陪嫁器物。 按理说,缠足无需专门做个架子,把脚搁在任何一个平台上,比如凳子,就可以缠布。为什么非要做一件如此精美的器物呢?按照今天的话说,大概就是一种仪式感。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女孩缠足曾被看作一件“圣洁”的大事,关乎家庭的脸面,关乎女孩能否嫁个好人家。就好像大户人家的儿女成婚,婚床非得千工雕琢,擦朱飞金,来不得半点马虎。 延续千年的缠足史,它以丑为美,扭曲心灵,对女性身心造成了极大摧残。这种变态、畸形的审美,是男权社会开出的恶之花。民国后,取缔了缠足的陋习,女人回归天足,但朱金缠足架仍是一些地方必不可少的陪嫁器物。不过,这时的缠足架仅作为欣赏器物而存在,从中也可见千年缠足史的惯性和余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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