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饭瓜是什么？宁波话里的“饭瓜”就是南瓜。这好理解，困难时期，南瓜、番薯都可当饭吃嘛。

    但是，用南瓜来损人，就充分显示出宁波人的幽默、生动和辛辣。比如“死藤饭瓜”，试想，藤都已经死了，那瓜不是僵掉了，就是一片灰暗。一个人如果态度暧昧，不明朗，就被说成“死藤饭瓜”。

    印象中，南瓜藤很长，很绕，儿时，一不小心就要踩上。所以，用“绕藤饭瓜”比喻那些特会纠缠的人，很贴切。

    还有一个词叫“了藤饭瓜”。“了藤”，是藤蔓的最后阶段。“了”，有结束的意思，有诗云“开到荼蘼花事了”。“了藤饭瓜”和“死藤饭瓜”是不是差不多意思呢？并不是。“了藤饭瓜”是指最后一个。譬如某户人家有好多个儿子，那么，那个末肚儿子，就被戏称为“了藤饭瓜”。

    南瓜种类很多，有扁圆形、长筒形，还有墩子形。一个女人，如果身材沦落到那种形状，那就不仅是胖，而且是土了。所以，宁波女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叫她“南瓜娭姆”。

    “茄子不开虚花，好汉不讲假话。”这句关于茄子的宁波老话，我至今感到迷惑，难道茄子真不开虚花？南瓜、丝瓜、黄瓜、香瓜、西瓜都有“谎花”（雄性花，只开花，不结果），难道茄子没有雄性花吗？这个真没考证过。新鲜的茄子，光艳、水润，紫得发黑。如果时间久了，尤其是被太阳晒过了，就会干瘪，颜色黯淡。所以，“晒瘪茄”专用来形容那些精神萎靡、无精打采的人。

    茄子虽普通，但可以做出各种花式来，如肉末茄子、油焖茄子、炸茄子、鱼香茄子、糯米烤茄子……最夸张的，就是《红楼梦》里的“茄鲞”。以前，农村居家过日子，哪有这般讲究，常常是把茄子放在饭锅锅架上直接蒸煮。及至端出来，蒂部已经发软，浑身蓄满水分。如果不放盐，淡而无味。宁波老话里的“淡烤茄”，是形容一个人说话像温吞水，没有主见，同时，也含“无味”“无趣”的意思吧。这样的茄子，往往得放上盐，或再拌些麻油。时间久了，熟茄子就成了糊状，叫“盐茄糊”，有童谣“苋菜管，盐茄糊，肚皮吃得胀鼓鼓”。

    “宁波三臭”很出名，指的是臭冬瓜、臭苋菜管、臭菜心（臭芋艿蓊）。

    苋菜，一年生草本植物，叶子呈卵形或菱形，苋菜有绿色或紫红色。幼嫩时，人们吃其茎叶。后叶子渐渐变老，主茎越来越肥硕。这时，摘去叶子，把主茎洗净，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煮烤后放入冷水中，浸过夜。第二天，把苋菜茎取出晾干，再装到小缸里，放入盐和原汁，进行腌渍。夏天桌上的臭苋菜管就是这样来的。

    幼嫩时，苋菜的茎叶很细很小，于是，宁波人称那些胆小的人为“苋菜魂灵”。

    一位朋友曾说起儿时趣事，有个老先生考她咸齑的“齑”怎么写。这个字确实难写，但宁波人嘴上却时时挂着。关于咸齑的老话有很多，“蔬菜三分粮，咸齑当长羹”“家有咸齑，不吃淡饭”“三日不吃咸齑汤，脚骨有点酸汪汪”“咸齑炒炒，冷饭咬咬”。

    咸齑就是咸菜，是新鲜雪里蕻（雪菜）腌制的，腌制很有讲究，要经过理菜、摊晒、装缸、叠菜、撒盐、踩踏、封缸七个步骤。踩踏，永远是男人的事，老底子说法要是女人踩了，这缸咸齑就要发臭。咸菜被称为咸齑，就添了几分风雅，南宋诗人陆游曾写《咸齑十韵》。邱隘咸齑特有名，据说那里的风吹过，都有咸齑的味道。因为咸齑，鄞州有了“中国雪菜之乡”的美誉，还建有咸菜博物馆。

    “吃吃咸齑汤，涂涂珍珠霜”，这是从前嘲讽那些要面子臭美的人的。时代变了，现在，鲜美的咸齑笋丝汤和各种咸齑配料的海鲜汤羹，是甬帮菜之特色美味。

    在宁波老话里，丝瓜被称为“天萝”。先前，农村不太作兴吃丝瓜，种丝瓜多是用来搭棚、遮阳的。那累累垂垂的丝瓜，任它长，长到极致，最后，剥掉那层干硬焦灼的皮，倒出籽，用作种子。剩下的就是“丝瓜筋”，也叫“丝瓜络”。“丝瓜络”可以做药，也可以做抹布，老话叫“天萝洗”。旧时，农村的灶间，都能看到“天萝洗”。

    现在看不到“天萝洗”了，可是，用丝瓜络加工的鞋垫、拖鞋、清洁用品、护理用品，却因绿色环保而成为城市人的新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