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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金伟 文/摄 

    砻谷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连我这一代人都未见过真实的砻谷场景。

    10多年前，我在丽水市云和县赵善古村一农户家里找到了自然状态下的谷砻——它被丢弃在大门外。这台砻虽有些苍老，但尚完整，看来废弃的年月还不多。我猜测云和山区用电迟，所以当地人放弃使用手推谷砻的时间相对延后。我最近一次遇到谷砻，是今年2月，它陈列在余姚市马渚镇斗门村里胡自然村胡氏祠堂的一个展示馆中。

    我终于能仔细观察家乡的谷砻了。磨是砻的“堂兄”，磨至今常见，砻却已难觅，两者一比较，异同尽显：

    首先，称谓不同。磨，又称为石磨、磨子。《说文》：“磨，䃺，石硙也。”说明“䃺、石硙”也是磨的别称。砻常称谷砻、砻子、木砻等，“砻”虽非石具，却用了石字底。清范寅辑《越谚》是越地民谚口语的原始记录，书中把砻归于“木具”，并写作“栊”，也有其道理。

    其次，功用不同。磨的功用比砻多，可磨麦、米、豆腐等。砻功能单一，仅脱出稻谷的壳，故在祖国广大的西北旱作地区不见其身影。

    第三，材质不同。磨的材质是石，质量比砻重得多。砻的材质基本是竹、木、黄土，也有仅用竹木的，较轻。竹在砻上主要起箍圈作用，当然也用作砻钉。

    磨的大小、品种较多，如有的大户人家，大小磨有一套。砻的大小、品种就少。

    第四，结构不同。磨和砻主要由上、下两部分（俗称上臼、下臼）组成，上臼覆在下臼上，用于运转而碾压、摩擦；下臼静止不动。磨和砻的轴心就固定在下臼上。为了增加上、下臼之间的摩擦力，石磨的臼平面上须凿刻出磨齿，而砻的齿是由老竹片或实木片竖插而成，称作“木齿”，俗称“砻钉”或“砻牙”。

    石磨的磨齿磨损后，可请锻磨匠（或称錾磨匠、铲磨匠）重新錾凿出磨齿。砻钉无法修复，大概只能换一台新砻了吧。

    较大的磨和砻的下部一般配装着木架子。

    第五，运转不同。小磨单手可操作，大磨和砻通常需要使用推杆（俗称“磨推子”“磨担杈”“磨砻吊子”和“砻担”），运转时最好由两人配合操作。

    制作谷砻有“砻匠”，有时将专门代客砻谷的人也称为砻匠，本文说的是前者。自然，如今砻匠也无处可觅了。

    谷砻制作时，对木、竹、土等材料很讲究。据说，木要硬老的松、杉木，取其接近树根部分。竹子最好选用长在向阳山坡的老黄皮竹，削成竹片后，要在开水里慢火久煮，秋阳曝晒。这样制成的砻钉坚硬如铁，油光锃亮，插入黄土中百年不腐不烂。土选用经千搓万揉的生黄泥。

    砻由砻甄圈、砻手、砻钉、砻芯、砻盘（即上下臼）、砻脚、砻担等部件组成。其制式颇多，各地不尽相同，主要有土篾砻和木砻两种。

    以土篾砻为例。砻匠先用篾丝分别做成上下臼的砻甑圈，然后在甑圈内填入黄泥并夯实。砻盘实际上是两个充满着黄泥的圆柱体。做上臼相对复杂一些，先在臼的表面夯筑成漏斗状，以便稻谷可自行流入砻内。上臼的中间要穿入一个砻手，对称伸出，两端各开一个眼，便于砻担钩入。臼的底面要插入篾片或木片，即砻钉，砻钉多为二三寸长。做砻钉最能体现砻匠的技艺，砻钉须按八卦放射形插入臼面，上下臼正中有一个起轴心作用的砻芯，上臼可依着砻芯转动。当其上部窟窿中流下的谷子，按八卦放射形散开时，就在砻钉凹槽间一圈圈经受摩擦，谷壳和米随之分离，并沿上下臼的咬合口流出，落到下臼底部的环形槽内。这样我们就有白米吃了，这是一个多么聪明的设计！

    其实这时的米，还不是很白（称“糙米”），仍需舂碾等后续工序，因此早年农户常将谷砻安放在舂室里，砻后便舂。

    现代稻谷加工流程至少有清理、砻谷、谷糙分离、碾米、擦米、分级六道工序，其中第二道工序砻谷，早已不再使用老砻了，而是靠一对橡胶辊转动脱去稻壳，但它至今仍叫“砻谷”——看来“砻”字还将流传下去。

    同时流传下去的还有人们生动的口头言语。

    我们常用“砻推磨转”来比喻做事、处世圆滑，可退可进。家乡有句老话叫“砻推推、磨转转”，意为操作同一件事的两人应不急不躁地默契配合。当实在榨不出“油水”时，人们会说“燥砻糠榨油”。“砻糠”指砻出来的谷壳，砻糠确实无油可榨，“燥砻糠榨油”是达不到目的的。当办事遇到困难，我们会劝说“砻糠搓绳起头难”嘛，总归会成功的。此话其实是宽慰人的，它也蕴含着幽默的成分。

    ①砻匠在夯实填在砻钉之间的黄土。（摄于丽水一个展示性场景）

    ②早年农户常将谷砻安放在舂室。（摄于湖南洪江黔城）

    ③用竹、木、黄土做的砻。（摄于丽水云和赵善古村）

    ④木砻。（摄于余姚马渚斗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