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红娟 蒋梦缘        

    梁启超在《王荆公》中评价道：“以余所见宋太傅荆国王文公安石，其德量汪然若干顷之陂，其气节岳然若万仞之壁，其学术集九流之粹，其文章起八代之衰，其所设施之事功，适应于时代之要求而救其弊。”此说通常被视作近代以来重新评价王安石政治、经济和文学贡献的最有影响力论断。

    1、最早将王安石介绍到欧洲的汉学家

    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教授刘易斯·马弗里克研究认为，最早将王安石介绍到欧洲的是法国汉学家杜赫德，其1735年出版的《中华帝国全志》被誉为18世纪三大汉学著作之一，是当时西方人关于中国各种知识的主要来源之一。该书收录王安石的《上时政疏》和《复仇解》，同时也收录了苏洵的《辩奸论》和郑侠的《论新法进流民图疏》等尖锐批驳王安石新法的文章。这一里程碑式的著述，不仅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此后两个多世纪西方汉学视域中政治家王安石的单一形象，也直接导致了西方学界对王安石变法的负面论调。清末民初以来，由于梁启超、严复等文化巨擘对王安石的研究起到了为其翻案正名的广泛影响，西方汉学视域中的王安石负面形象随之出现改变。

    2、王安石新政的现代“再发现”

    美国传教士福开森在《皇家亚洲文会北华支会会刊》（1903年）上发表《王安石》文，高度肯定王安石改革的意义，称其新政关注人民生活福祉，具有崇高的道德价值。该文是西方学界第一篇正面阐述王安石及其变法的学术论文，被视作王安石新政的现代“再发现”。

    英国传教士高恩1914年撰文强调王安石“是11世纪的中国社会主义政治家”，德国汉学家福兰阁承继高恩的观点，在1931年著述中赞扬王安石“在经济理论、行政方面有独到之处，是新国家伦理的创造者”。

    1935年，英国传教士魏礼模出版两卷本巨著《王安石：宋代中国的政治家与教育家》，极尽对王安石的崇拜之情，深入分析王安石诸项政策的合理性。值得一提的是，魏礼模的这部作品中将王安石的28篇散文译成英文，再加上直接引用、转引王安石的诗文、奏章等，开王安石文学作品在西方“规模性”译介先河。

    1959年，旅美宋史学者刘子健出版《宋代中国的改革：王安石及其新政》，认为王安石“是中国历史上的杰出人物”“理应在世界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二十世纪上半叶西方汉学视域中王安石作为政治改革家的形象得以拨乱反正，不仅源于华人学者的加入，更主要的则是对严复、梁启超等王安石研究新论的国际学术回响，肯定王安石主张依法治国，重视经济手段，兴教育，倡修武等事功，具有放之古今中外而皆准的意义。

    3、王安石作为文学家在西方世界的影响力

    二十世纪中期以后，随着西方世界对中国研究的关注，在蓬勃发展的海外汉学研究中，王安石及其新政研究已然成为西方汉学中的一个重要课题，学者们对王安石作为政治改革家的认知不断深化，积累了丰富且具有重要启发意义的学术成果。然而，相对于丰富的中国文学、文化外译成果和王安石在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而言，王安石文学作品的译介十分薄弱，其作为文学家的形象在极大程度上因人们对其变法与新政的关注而遭到遮蔽。从杜赫德首次译介王安石新政到21世纪之前，作为文学家的王安石并未引起西方汉学界的应有关注，除了1935-1937年间威廉森“规模性”译介王安石文学作品之外，西方汉学研究界对王安石文学成就的介绍少而零散。

    英国汉学家翟理斯著的《古文选珍》（1884年）和《中国文学史》（1901年）中翻译了王安石的散文“读孟尝君传”“答曾子固书”和诗作“夜直”，堪称从文学角度探讨王安石建树的最早文献。从1884年王安石散文译介开始，一百余年间，译入英文的王安石散文、诗歌不足百篇/首，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王安石，不仅其文学贡献在西方汉学研究视域中被极大地低估了，其文学家的形象也未得以完整构建起来。

    2002年，美国汉学家戴维·欣顿在其《以山为家：中国古代的隐逸诗》中选译王安石诗10首，并于此后展开对王安石晚年离开政坛后创作的诗歌的系统整理与翻译。2003年，美国诗人赤松翻译出版中国古典诗歌集《千家诗：中国唐宋古典诗歌》，选译王安石“春夜”“元旦”“北山”和“书湖阴先生壁”诗4首。2015年，欣顿译《王安石晚年所作诗歌》出版，是西方译介王安石280年以来第一部王安石文学作品英译集。

    2019年，加拿大著名汉学家王健与夫人李盈合作编译的《空鸟迹：王安石诗词中英本》出版。书名取自“与耿天骘会话”一诗，“邯郸四十余年梦，相对黄粱欲熟时。万事只如空鸟迹，怪君强记尚能追。”《空鸟迹》精选王安石诗词130首，大部分是绝句和律诗，按照王安石的创作历程，将他的诗词进行分类、分析与解读，此外，书中还包括一篇学术分量较重的王安石诗词研究性文章。该书出版后获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叶嘉莹先生高度评价，在英语读者中享有盛誉，2021年纸质书再版的同时，推出了网络电子图书。

    进入21世纪，随着中国的崛起，中国典籍外译和国际汉学研究出现前所未有的繁荣与发展，以《王安石晚年所作诗歌》《空鸟迹：王安石诗词中英本》为代表的较为系统的王安石文学作品英译集出版发行，一定程度上扩大了王安石作为文学家在西方世界的影响力，王安石作为文学家的形象终于日渐丰盈起来。

    （作者单位：宁波市浙东历史文化研究基地、宁波大学东海战略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