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四明周刊·记忆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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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3月16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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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针,茅针


春天里的茅针。(矩形 摄)

    

    

    

    虞燕

    

    早春时节,茅草初生叶芽,经春雨润泽,绿茎像新媳妇怀胎,肚子微微鼓起,头部却尖而呈紫红色,整根数寸长,犹如巨型缝衣针。《毛诗品物图考》谓:“茅春生芽如针,谓之茅针。”茅针拖着日益圆润的身子藏于葱绿的茅草中,春风拂过,摆动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似的。但乡村的孩子对从泥土里长出的野草野果无不熟稔,能吃的,怎会轻易放过。

    茅针实为多年生草本植物茅草的花苞,即谷荻。茅草性子随和,生命力强,田间地头,山脚坡边,都可见它的身影。其叶细长,边缘有小锯齿,叶柄包连在茎秆上,跟一把把剑似的,若不小心,很可能会划破手指。关于茅草叶,还有专门的谜语——“一把刀,双边快;能割肉,不割菜”。所以,我们找茅针时,不敢在茅草丛里肆意地扒和捋,得瞅准了再下手。

    拔茅针,通常几个小伙伴相约一起。茅针混在茅草里,东钻出一个,西钻出一个,胖瘦不匀,长短不齐,跟小孩们捉迷藏。我们围着一片茅草叽叽喳喳,“看,这儿有好几个!”“别拔太瘪的,再养养”……或半蹲或弯腰,我们的目光如探照灯般在茅草丛中扫射,来来回回,寻着了得立马出手,晚一步或许就成了别人嘴里的美食。

    拔茅针需讲究技巧,拨开茅草的两片叶子,大拇指和食指稳稳捏住整支茅针的三分之一处,迅速轻巧地往上一提,胖鼓鼓的“娃”便痛快地出来了。这个劲,得巧着使。过小,人家纹丝不动;过大,很可能“噗”一声,中间断掉。偶尔,随着茅针拔出,会听到类似短促的笛音——“嘀”。大家在同一处拔时,“嘀嘀”声此起彼伏,喜洋洋,活泼泼。

    茅针刚羞怯地冒出尖尖,有人性急,使劲拽它出来,周边茅草随之剧烈摇晃。这种的,剥开皮见不到丁点肉,实在拔得太早了;而若拔得迟,等茅针过于身长体肥,里面的纤维变粗变硬,嚼起来糙糙的,失去了鲜嫩之味,甚至根本咽不下去,便不得不弃之。母亲说吃了略老的茅针会流鼻血,这话我们听听过就算,并未放在心上。有一次,弟弟吃完一堆茅针,茅针壳散落一地,然后奔来奔去冲啊杀啊。正玩得起劲,鼻血却像两条红色的虫子,从鼻孔歪歪扭扭地出来了,吓得他好几天没碰茅针。后来才知,茅针不管老不老,贪食就容易上火。

    吃茅针,自然要趁正当时,不早亦不晚。它的小肚皮鼓起不久,整个儿呈细圆锥形,嫩生生直立着,拔出来后,连在茎秆那头的断口处,或白色,或青白色,甚是纤嫩。另一头如针尖,被戳到还挺疼的。我们通常右手麻利地拔茅针,左手将拔出的茅针齐整整握住,等攒了一大把,方坐下来一饱口福。茅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形似小竹笋但无节,我像剥玉米壳那样一层一层地褪去它的绿色薄衣。终于,饱满的白色瓤子露了出来,似一段茸茸的粗粗的面条。用手指捏起,触感绵软细滑,慢慢咀嚼,软糯,鲜嫩,清甜。“茅针香软渐包茸”,看,早有古人夸赞过它味美。嚼着嚼着,嚼出了满口的初春气息。

    我们几个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晒着太阳吃着茅针,小身体舒展轻盈,惬意得要飘起来。小芬突发奇想,把剩下的战利品作为赌资,一起玩扑克、下军旗,谁输一局就乖乖交出两根茅针。大家齐声说“好好好”。每个人都玩得挺认真,过程少不了跌宕起伏,连旁观者都激动了一把。每一局终了,一众小孩必然咋咋呼呼,闹作一团。终归有人输有人赢,赢了的眉开眼笑,挑衅似地剥开茅针,吃得直咂巴嘴。输的也不恼,反正茅针没了还可以去拔。

    谷雨过后,气温升得飞快,茅草愈加茂盛。那些从我们眼皮底下“逃生”的茅针变得大腹便便,一捏,结实到发硬。这时的茅针已经不能吃了,它们马上就会抽穗扬花。茅花始呈褐紫,继而浅黄,终为白色。所谓“夏生白花茸茸然”,每一株的顶上,像插了白绒绒的羽毛,静时流苏般垂着,动则迎风飞舞,有一种别样的韵致。

    我忍不住拔了一把茅花,一路上,细碎的绒毛飘飘扬扬,如雪花,更似蒲公英。心里,却惦念起茅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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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