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波人喜欢将倭豆豆瓣入羹。 (顾玮 摄) |
张晓红 我们宁波人把蚕豆称为倭豆。 每年,嫩倭豆甫上市,喜欢烧上一碗倭豆羹。要豆肉嫩嫩的,豆肉的眉梢头泛黑未黑之际,辅料为雪里蕻咸菜切成细丝,称为咸菜花。咸菜花必是微酸、亮黄色的,只取中间梗叶相连的那一段。还有小拇指粗细的嫩野山笋,切成一厘米长的笋珠儿。 早年居沪地。大清早楼上楼下,曹家姆妈、李家姆妈,闹猛喧嚷:快去小菜场排队买宁波倭豆格……宁波倭豆剥豆肉,热油爆下锅;酱油、茴香、桂皮、料酒、糖,也一个劲儿地窜下锅,煤气灶猛烧猛烤。灶披间各种香气缭绕,长久不散。 “张家姆妈!宁波倭豆老好吃!糯搭搭粉滋滋,又香又甜又鲜。”母亲却在背地里轻轻地叹口气,对我说:“好好的倭豆被他们烧坏了。” 翌年的倭豆季,母亲把咸菜花用热油爆炒,压实在大口瓶里。把米粉磨好放大号铝饭盒里,又用网丝袋、帆布袋,拎着背着提着,来到上海。向大户人家的李家姆妈借了特大号的烧饭锅子,烧出了倭豆羹,又一碗一碗趁着热分送给石库门里的各家各户。 “张家姆妈!这倭豆羹哪能介好吃!三样末事格味道都有,就是最佳地融合在一起,好像鲜炼乳放进咖啡里,味道老好,又吃不出啥比啥好吃。颜色又介漂亮!”母亲就很自豪地说:“这是阿拉宁波人一直喜欢的传统烧法,倭豆羹。” 关于这碗倭豆羹,还有个美好的传说。当年,戚继光率众将士来浙东沿海赶逐倭寇,行至一个小山村,又乏又饿,想问一户农家买些食物充饥。不料,这是户贫困人家,那天恰逢有客要来,正准备饭食,一大碗用菜油炒过的自家腌的咸菜,还有从后门山上拔来的一竹篮野山笋。妻子则在小磨上磨米粉。见到戚将军和将士们上门,思忖这咸菜小笋羹不够好,又太稀薄,不够耐饥。夫妻俩连忙奔到自家菜园,把还未完全成熟的倭豆悉数摘下,与羹一起烧煮。戚将军和众将士吃后,力气倍增,把倭寇统统赶了出去。从此,吃倭豆羹的习俗传了下来。 有一年,在美国的伯父回国探亲,正是春暮夏初时节。父亲早就来信嘱咐:伯父最想吃当下应时的三碗传统下饭:倭豆羹、香椿芽拌豆腐、咸鳓鱼炖肉饼子炖鸭蛋。 伯父到家时,正是午饭时间。当母亲端上用蓝印花汤碗盛的浮着一层亮汪汪油花的倭豆羹时,伯父连忙端起相机拍照。 饭后,伯父还和我们讲起了往事:从前祖母知道他爱吃倭豆羹和椿芽拌豆腐,就把咸菜花爆熟,把所有食材用大号广口瓶装了,花大价钱让“信客”送到伯父手中…… 母亲唯恐出门多年的贵客,已吃不惯素羹,就用菜油爆炒了所有的作料。 伯父返美后,来电和父亲细聊。说把拍去的照片给同在美国的姑妈看了,姑妈看到那碗油花璨璨的倭豆羹时,连连惋惜说:错了!错了!从前阿姆煮倭豆羹,是不放油的,清甜嫩约约的爽口…… 老话说,“灵性勿生,只会吃羹”,其实,“浅碧嫩玉一碗羹”,我们宁波人喜欢吃羹,是最有灵性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