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红 

    盛夏酷暑的天气里，早早地吃好夜饭，在门口乘风凉是很开心的事。

    明月映空，如水的青光恬淡地流向大地。田野、河流、树林，都披上了一层薄雾般的轻纱，斑驳迷离，朦胧如画。

    在东南方向的天空中，那柳永词中“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的绛河，以及牵牛织女星清晰可见。

    屋宇四周，水田环绕，清澈如镜的小河、小池塘镶嵌其间。稻子已扬花孕穗，绽放清香；各种菜菽和袅娜摇曳的小花小草散发着缕缕幽香；而水稻田里青蛙的呱呱欢叫，和一些不知名的虫儿的浅吟低唱，与田沟水渠淙淙的流水声，又合成了一支悦耳动听的小夜曲。

    每家门口的道地上，早已用冰凉的井水浇了个透。几个上年纪的阿姆阿婆已芭蕉扇轻摇，坐在竹椅上聊天。

    忽然，有眼尖的小孩先高声叫了起来：喏！火萤头……一只、两只、许多只。这儿，槿树花丛中；那儿，丝瓜架上面。倏忽间，连成了一片片。娇纤玲珑的小精灵们，游飞着，漂浮着，一明一灭，似一盏盏数不清的绿幽幽的小灯笼，点缀着暗蓝深邃的夜空；又似精灵舞者，在稻叶中、瓜藤上、花枝间穿梭来回，翩然起舞。

    萤火虫双双对对，依依恋恋，鲜活灵动，悄无声息，交织出江南水乡独特静美的夏夜图景。

    我们兴奋地拍着手，高声唱起来：“火萤头，夜夜来，一夜勿来几时来？陈家门口搭搭台……”这边儿歌声刚落，那厢竹园里一群小孩又唱起了另一首萤火虫的儿歌：“没有金，没有银，只有屁股亮晶晶……”脆亮的童声萦绕夜空，流光静默。

    也有小孩三两作伴，来到阡陌田间、树丛池边。没有“轻罗小扇扑流萤”的优雅，拿着大芭蕉扇，或一条树枝，两手紧握，一挥一拍，就把正在飞舞的萤火虫拍落在地，捉进透明的玻璃瓶里，当手电筒玩。但当晚上小孩们入睡后，它们又会被大人们放生到稻叶上去。

    小君家门口，搭起了“空中大舞台”，小君犹如主持人一般在报节目：“下面请阿萍领唱、小朋友们一起合唱《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阿萍脆亮舒缓的歌声响起来：“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后面那段，我们这些小女孩，在各自的家门口，跟着合唱。

    幽蓝深邃的天幕上，月儿在絮絮云花中穿行，星星也在调皮地眨着眼睛。歌声刚毕，响亮的掌声从四周传来：“唱得好啊！再来一个！”乘凉的大人们拍手鼓励我们继续唱。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让我们荡起双桨……”我们高声唱着一首首刚在学校学会的歌，这边一起头，四周的小伙伴马上跟了进来。隔着田垄田塍，夏夜的清风，把歌声传送得很远、很远。

    小君又报节目：“下面请东头屋阿婆为我们来一段走书。大家欢迎！”东头屋阿婆，又会唱曲又会讲故事，待我们小孩又最好。我们合着拍子齐声欢呼：“阿婆，来一个！阿婆，来一个！”

    高亢浑厚又略带沙音的缓慢的走书曲调响起来：“天上银河星呀连格星……”一曲唱罢，掌声经久不息。大人们平时也很喜欢听阿婆唱曲，这会儿，他们带头喊起来：“马灯小调来一个！马灯小调来一个！”阿婆就唱起了欢快的马灯小调：“哎个隆冬哟……”竟然有好几个大人跟着阿婆一起唱。拍手声、叫嚷声，在夜空中回荡。

    月儿西斜，银河两畔的牵牛织女星也愈加明亮。在大人的催促声中，我们依依不舍地回房睡觉，心里却在盼着第二天的“乘风凉”能快快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