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

    七十岁的老谋子，近年来的《悬崖之上》《狙击手》《满江红》都创下了不错的票房和口碑。这次，他又大胆尝试了扫黑题材的《坚如磐石》。

    《坚如磐石》很有点电影版《狂飙》的意思。从《人民的名义》《狂飙》到《坚如磐石》，扫黑题材似乎成了近年来影视剧作品的爆款。张艺谋作为个性鲜明的导演，在《坚如磐石》里照例展现很多他独树一帜的风格。

    首先，他在情节上下了很大功夫。故事从一场初看扑朔迷离，实则自导自演的公交车爆炸案开始，然后顺理成章引出金江市代表着“钱”和“权”的两个顶级人物：富商黎志田和副市长郑刚。两人频繁的手机通话中暴露出彼此相互勾结、相互威胁甚至相互做局的复杂关系。一场猫鼠游戏般的激烈较量，一幅权钱交易的浮世图像，徐徐展开。

    其次，参演此片的清一色都是实力派演员。于和伟、张国立、雷佳音、许亚军、陈道明、陈冲……大抵当下能在一部影片中引来老中青三代影帝影后级别演员联袂的也就张艺谋了。主演的演技自不待言，哪怕是戏份不多的几位配角，表演也堪称教科书级别，如剧中饰演郑刚妻子何秀丽的陈冲。当黎志田上门，伴着一副谦恭的姿态，话里话外却满含威胁之意时，这位见惯江湖风浪的市长夫人丝毫不怵，出言吐语，暗藏机锋。对方说了一大堆话后，她只用“士农工商”四字，便予以实力碾压——你黎志田虽财大气粗，但在当官的面前，不过是传统社会中底层的“商”。而待对方悻悻离开，她望着丈夫至今仍在背叛自己的证据，悲伤愤恨，泪水决堤。说到此，不妨再插一句：片中不少台词言简意赅，极具分量。那句“钱外有钱，官外有官”，如刀似匕，道尽贪腐官商人性中对金钱和权力近乎癫狂的欲望——讽刺的是，此话居然出自黎志田之口，他在“规劝”郑刚适时收手，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

    瑜中有瑕，或许是《坚如磐石》删减较多，影响了影片的节奏感和完整性，好在于和伟与张国立用演技全力弥补着一些漏洞。两人势均力敌，棋逢对手的一次次心理交锋，人性博弈，相当精彩。但片中情节交代上也有些模糊不清的地方。林博洋饰演的杨晓薇前一秒还在看已故姨妈的视频，后一秒就灵光乍现般在旧公仔中找到了记录有黎志田和郑刚权钱交易、杀人灭口的关键证据。苏见明的脑回路也颇奇怪。郑刚哪怕负尽天下人，对这个养子（其实是亲子）有出于本心的深爱和呵护。作为警察，作为人子，苏见明的内心戏本该纠结痛苦。结果单凭一句“我要当个真正的警察”彻底让他“俄狄浦斯情结”上脑，大义灭亲去了。

    事物皆有两面性，从某种角度而言，片子“留白”一多，可供观众想象的空间也广了。杨晓薇是郑刚的情人么？电影没有交代，观众可根据两人接触时的暧昧态度自行猜测；空降至金江市负责扫黑工作的督导组领导为何和当地公安局局长关系那么好，他俩之前有过什么交集？不知道。但陈道明高深莫测的微小表情和许亚军正邪难辨的神秘态度背后，似乎暗藏玄机。

    光影设计是张艺谋的拿手好戏。《坚如磐石》大胆选用了一般导演比较忌讳的铅黄色、冷绿色和一种具有摇曳感的霓虹灯式闪光，隐喻了叫人不敢直视的罪恶。全片打出的所有光亮几乎无一处能给人以稳妥、安全、舒适之感。铅黄刺眼，蓝绿冷硬，闪光迷蒙。别忘了，《坚如磐石》的英文片名叫作“Under the Light”。

    观众对《坚如磐石》自然会有迥然的观影感受和褒贬意见。但张艺谋确实一直在追求自我突破，哪怕如今的他已是“人生七十古来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