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0版:四明周刊·记忆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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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0月13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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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将一生蓼蓝染

    胡芬琴

    《诗经》有云:“终朝采蓝,不盈一襜。”采了一天的蓼蓝,却没法装满一条围裙。是因为采的人太多,被人捷足先登了吗?不是,是因为采摘此草的女子心不在焉,心思早已飞向了那个说好要回来却迟迟不归的人身上。说是在采蓼,却时不时地期盼心仪之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因此,她一会儿担心发梢是不是粘了枯草,一会又担心脸蛋是不是弄脏了……这样心神不宁的她,怎能安心采草,索性赶快回家。

    在田头垄上,我与蓼蓝来了一次宛若隔世的重逢。

    蓼蓝,是飘荡在诗词里的一抹心碎。想起南唐后主李煜的《破阵子》:“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烟萝四色,雨过天青,正是蓼蓝正色。这位多情的君主在哀叹好日子一去不复返的时候,可曾想起那些侍奉过他的身着蓼蓝色服装的宫女?“螓首蛾眉本凝香,红颜薄命情难长”,那些沦落宫阙的红颜,甚至连一片红叶的浪漫都未曾拥有过,便让青春在岁月中蹉跎。悲情的后主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宫女的命运也便格外悲凉,往往还来不及绽放生命的绚烂,便“花落人亡两不知”了。

    蓼蓝,是流溢于我童年梦幻中的一勺甘露。记得老屋后面有一片空地,摆放着一口七石大缸,大缸周围芳草鲜美,其中有一种就叫“蓼蓝”,宁波人俗称“辣蓼”。它叶儿青青,透着点点沉红,一如它的性子,有一丝辣,但更多的是柔婉。与《诗经》里“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的柔美不同,它径直往上生长。

    奶奶是做酒酿(宁波人称“搭浆板”)的能手,为了让酒曲能充分发酵,她总会在米香四溢的腾腾热气里,一边均匀搅动蒸熟的米饭,一边将辣蓼的汁液轻轻滴入米饭里。辣蓼可以做成俗称“白药”的酒曲,催促浆板“出窠”。我扳着指头数着日子,甑里甘洌的“绿蚁新醅酒”一点点勾着我的馋虫,对我来说,那简直是无上的美味啊,每次我都让奶奶帮我舀上一勺解馋。对酒的喜爱,想必就是始于那时,只不过,辣蓼的辣比酒的甜更令人回味绵长。而七石缸边那欢欣生长的辣蓼和奶奶摇着蒲扇扇着蜂窝煤炉的记忆,也幻化成了一抹永远的青色。

    逝者如斯,时光的脚步径直向前,似乎唯有那一片蓼蓝,执着地在历史的沟渠边生长,而你我皆是红尘的过客。好在奶奶将手艺留给了我,每次搭浆板,我总会情不自禁想着去七石缸边采撷一把辣蓼,揉搓成青汁,将它们撒入香喷喷、热腾腾的米饭里,期待早日啜饮那一勺青绿。

    “红蓼浓香十二枝,倾怀一醉付金卮。”有时,我傻傻地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愿意做一个“终朝采蓼蓝”的女子,与三五好友以及书生气的夫君徜徉在七石缸边,煮茶弄蓼,把一生慢慢浸润、缓缓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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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