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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11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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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和提炼民间文学“库存资源”

——新笔记小说集《过手》创作谈

    谢志强

    阅读一本书,我习惯先看序言或后记,那是一个“世界”的“路标”,如果没有序言或后记,我似乎不知怎么走——怎么进入一本书的世界?将心比心,我也要给读者提供一个“路标”。《江南聊斋》第一部于2020年出版,当时该说的话已说过了。《过手》是江南笔记系列的第二部,我就以四个词为引子,且作四点说明,算是给读者提供阅读线索和背景吧。

    一是书名。卡尔维诺在《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中提出,小说发展趋势是“利用库存资源”,他还采集了一本《意大利童话》。将“童话”和小说对比阅读,可看出其小说中的童话元素,尤其是《祖先三部曲》。这个转化的过程,我称之为“过手”。编《江南聊斋》第二部文稿时,我拎出其中一篇《过手》作为书名,主要是因为这个书名在某种意义上能罩住或托起这本集子。

    所谓“过手”,就是以当代视角和时代精神,发现和提炼民间文学“库存资源”,过作家之手,转化为小说,注入其新意,强化其轻逸。中外有众多作家擅长“过手”,比如,阿根廷的博尔赫斯、日本的芥川龙之介、法国的图尔尼埃和尤瑟纳尔等。韩国作家郑宝拉的短篇小说集《诅咒兔》入围2022年国际布克奖短名单,《诅咒兔》取自斯拉夫民间传说,郑宝拉将其移植到当下韩国的日常生活中,这就是“过手”——将过去的神话元素移植到当下的异国空间。中国有丰富的民间文学“库存资源”,被许多外国著名作家“利用”过。我自己也曾“利用”过日本、印度、伊朗的“库存资源”,我的《过手》亦是对蒲松龄《聊斋志异》、鲁迅《故事新编》、汪曾祺《聊斋新义》的致敬之作。

    二是方法。一本书像一片原野,一只鸟在泛着稻浪的田野上飞过,我视那只鸟为一个意象。编毕此书,恰应邀举办了一次小小说讲座,我选了书中的《凉亭》一文为例,即兴展开话题,关键词为“谱系、母题、时代精神”。小说均有谱系和母题,就是有“来路”,作家常常脱不开、跳不出。所谓谱系,即爱情、傻瓜、疯子、大海、森林、旅行等构成故事的有限的模式;所谓母题,有寻找、逃离、回家、报复、嫉妒、孤独等。有的作家终其一生,其作品只表现一个母题,坚持一个谱系,比如马尔克斯写“孤独”,罗门写“逃离”。那是作家灵魂的取向。

    写微型小说,“型”微小,但作家的心灵要“大”,这样才能以小见大。《凉亭》的谱系可归为“乌托邦小说”,乌托邦与中国的桃花源是异曲同工的。《凉亭》跳不出这种谱系,那个凉亭是中国式乌托邦的入口。《凉亭》描述了一个讲诚信又和谐的村庄,文中的蚕宝宝、小黄鸭,是生命的象征。如何体现时代精神?文中写到账单被暴雨销毁,虽然没了证据,但村民还是积极主动来付账。“当下缺失什么,文学就补什么”,这就是我要表达的时代精神。

    三是动因。我创作系列微型小说,习惯六七个系列交替并进,比如沙漠、上海青年、老兵、艾城、江南聊斋等系列交替并进。每个系列分类归档,写完一篇,就知道该归哪个系列。一旦人物出乎我的意料,做出其独特的“行动”——鲜活了。我就会赞赏人物,说:“你表现不错。”然后,在草稿右上角打个钩,如同老师批改作文。《江南聊斋》系列,我早就写了两部。第一部像“探路者”,出版后反响良好,获得了2018-2020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短篇小说类),还加持了一个第四届“扬辉小小说奖”。这么一来,我就有了动因,趁热打铁,将“冷藏”的第二部手稿打了出来(我习惯手写),计64篇。

    在生活上,我粗枝大叶,毛毛糙糙;在文学上,我是一个细节主义者。其实,故事都有谱系有模式,怎么写出新意,无非在于细节的运用。从操作层面而言,凭多年的写作经验,我归纳为:紧贴人物运行中的细节写。细节动,人物活。我仿佛追随着运行中的人物,不多做干预,只做一个忠实的记录者,把握每一篇作品、每一个人物的“焦点”——细节。《过手》中的许多篇文章,我和人物都保持着这样的关系:不掌控,不预设,让人物随意。写作的乐趣就在其中。细节运行到一定的程度,就自然而然地生成意象。雷蒙德·卡佛就十分讲究细节,他有一句话,我视为创作的座右铭:“作家用平常准确的语言描写平常的事物,赋予那些事物——一张椅子、一面窗帘、一把叉子、一块石头、一只耳环——以巨大甚至令人吃惊的力量。”

    四是素材。经历和阅读是我创作的素材资源。我把写作分为两类:一是从经历到创作,即经验型写作;二是从阅读到创作,即重述型写作。我在童年时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历险经历:那时我念小学五年级,与一个拥有“禁书”的上海青年交往。我们像谍战片中的地下工作者秘密接头,我借他的书,他让我找书。我的“情报”达不到他的要求,他就刺激我,说有一箱书藏在沙漠里。于是,我就绕过他,贸然进入沙漠寻找他声称的那一箱书,差一点“出不来”。幸亏,最后我以小男孩的本能,追随着一只狐狸走出了沙漠。

    沙漠里那一箱书是一个谎言,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多年后,我以长篇小说(《塔克拉玛干少年》)、短篇小说(《诱饵》)、微型小说的形式,重现了那一段经历。这属于经验型写作。

    过后,那个上海青年安慰我,给我看了藏在他床底下的“那一箱书”中的若干本,其中有中国民间故事,还有一本捷克民间传说集,我印象深刻。多年后,那些书成为“诱饵”,诱发了我对民间故事的兴趣。我搜集各地的民间故事集成,听老人讲“传说”,还涉猎各国的民间故事,于是,我自然地转入重述型写作。毕竟,经验写作有限,而阅读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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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