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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用的米缸。 |
蔡体霓 文/摄 看到家里仍放着米缸、酱油甏、盐钵、糖瓶,就会想起过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个词叫“零拷”。小时候,大人会差我们小孩去街角的酱油店拷老酒、拷酱油,那时盛放老酒、酱油的玻璃瓶是用了又用的。于是手中紧握瓶颈,来到酱油店,将瓶子轻放到木柜上。 那酱油店,我家长辈多称“造坊”。有的时候,也会买上几斤粗盐储存在一只墨绿色的圆形钵斗里。酱油店里备有纸袋,如果买的干货不多,店员会爽利地用纸包上一只“三角包”。早上吃泡饭的时候,大人偶尔会拿出一只小碗,叫我去酱油店买两块红腐乳,或买一点什锦酱菜。那店里相熟的年轻女店员,我叫她一声阿姨,请她从什锦酱菜里多拣几根“螺丝菜”。她笑笑,亦会多挑几根给我。“螺丝菜”形似螺丝,腌制后是黑色的。这都是60年前的往事了。 从前留下的痕迹落入时光中,化作记忆,时隐时现。想到了,写下来,觉得有久别重逢之感。许多年前,我爱坐航船到宁波城里,这航船是从莫枝堰出发的,后面拖了几只船。春天里,早上七点多,在潘火桥的航船埠头已有多人候船了。“突、突、突”,先闻其声,航船的机鸣声响彻塘河两岸。待船靠了埠头,船员会在航船旁将乘客一个一个扶上船去。这时就看到有人提着酱油甏,深色的酱油甏上有穿绳的孔眼。我喜欢坐在船篷外,望望春天的景色。而船篷内的乘客,彼此话着家常或田头农事。乡情朴实温厚。午后回程,又遇晨间坐航船的乘客,那个提着酱油甏的,小心翼翼,说刚刚从楼茂记拷来酱油。船里洋溢着酱香味。也有乘客从楼茂记买来咸大头菜,大头菜上还带着绿色的叶子,鲜香阵阵扑鼻。 过去,“零拷”的东西还有很多,如“百雀羚”面油、“雅霜”雪花膏等。就说江东的“上游”百货店,店里有大玻璃瓶盛放的面油和雪花膏。我曾经拿了“百雀羚”的扁圆空罐和“雅霜”的空瓶,去百货店里零拷过多次。“上游”即是宁波第六百货商店,位于老江桥百丈街近旁。“上游”是该百货店的曾用名,当时成了我们对它的爱称。 乘航船去新河头,过了白鹘桥,朝前左转,河道中有一桥,桥的石栏上镌刻着“古大石碶桥”。常见桥中间站着一位穿制服的长者,手挥小方形的红旗与绿旗,指挥桥下来往船只。这座桥名,叫得顺口了,亦将“古大”连读,很有趣的。过了这桥,就见“两眼桥”了,桥头旁有一家杂货店,店内有一种淡淡的苔菜糕饼的气味,放糖果蜜饯的玻璃瓶,斜插在铁货架上。如步行经过这家店,我总要进去转转。 过了两眼桥,迎面是一家大饼店,铜勺子里盛满滚烫的豆浆,店里还有油条、糖糕和淡包。晨间到此,我喜欢买淡包裹油条,淡包绵软,油条香脆。新河头岸边,有烟纸店、修车铺、煤球店、民居等,那些小巷的名字很好听,叫荷花庄、划船弄之类的。沿着河道转弯,角上有家饭店,饭店前面有一处“划船埠头”,埠头旁站着几位戴乌毡帽的“脚划船老大”。三轮车的喇叭声在耳旁此起彼伏,糕团店的伙计刚将蒸笼端起,一团团热气散发在街上。我会想起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 我家现在用的米缸,是从母亲的老宅里搬来的。缸上从右至左写有“上海裕兴彩蛋行”字样,缸体上绘有《菊蟹图》。它用作米缸已有几十年了,久留于心的是,姆妈晚年量米时慢慢弯腰下去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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