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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老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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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一家人的合影,背后是新建的三间平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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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新房子。 |
裘七曜 我的案桌上放了一张黑白照,那是我们一家人的合影,拍照时间应该是20世纪80年代初的一个冬天,可以看清脚下茁壮的青菜。除了父母亲,我们每个人的脸上笑嘻嘻的,因为我们的后面是三间平房,这三间房是刚刚建成的。人生一世,添砖加瓦,每个人都做着住新房的梦——结婚二十多年的父母,在养育子女的同时,终于有能力建房了。尽管他俩看上去表情凝重,但我想,内心肯定也是无比欣慰的,只是个性使然,不愿意在子女面前表露出来吧。 在此之前,我们住后埭,那是历经100多年的老楼屋,四间两弄一敞堂,住了三户人家,二十多口人。由于年代久远,木头房子看上去总是黑乎乎的,潮气又大,而且特别会漏雨,如果雨稍微大点,墙外的水宛如“万千喷泉咕噜咕噜直往家里涌……汪洋大海里会漂浮着许多小船”——什么木盆啊,拖鞋啊,在屋里头横冲直撞。我们编了个顺口溜,“阿拉屋落在后埭,四处凉棚洞眼大。狂风暴雨一到家,屋落总是喇喇响。”家里的地是泥地,我们经常用一枚长长的钉子在地上划来划去,玩一种叫“炸碉堡”的游戏。 家门口的道地宽有2米多,也被父母亲利用起来了,搭了个猪圈,边上的缸里放满了猪吃的饲料,什么烂草籽、革命草等。 那时,我家人口多,四个姐姐“占”了楼上的两张床,父母亲加我和弟弟就没地方睡了。后来,父亲在灶台后楼梯旁用竹片抹黄泥当墙,弄了一个小房间出来,正好可以放一张床。四个人挤一张床,想转个身都很难。而楼梯下还放了便桶、鸡笼,时常臭气熏天,有时雄鸡夜鸣,我也只能“闻鸡起舞”。 自然,当时各家状况差不多,人畜同在屋檐下。我常听父母亲在嘀咕:“家里的孩子越来越大,咱得想办法建房了……” 为了建这三间平房,父母亲煞费苦心、起早贪黑。首先找会打石头的壮实汉子在山脚下的石窟里打炮眼塞炸药,炸开以后,用八角榔头把大石头敲开,然后挑下来再用手拉车拉回家。为了节省砖头,地基上的石墙砌成了一人高。接着便是一家老小空闲之时全出动,挖泥、踩泥,做泥砖。有一首歌这么唱:“今天打砖,明天打砖,不知何时才可以休……” 泥砖晒干了,便上山斫柴,当时大家都叫“斫窑柴”,因为泥砖在窑里要烧好长时间,所以斫来的柴堆积如山。 当时,在乡村起屋造房子这样的大事,均是你帮我,我帮你,乡里乡亲的,管饭给烟不收工钱,美其名曰:做伕工。 这些事情搞定后,剩下的就是备木料了。而伐木需要向村里申请,审核通过后,拿着山林委员会的批条才能上山伐木。当然,山林中的树木也不是随意可以砍伐的,村里有专门负责砍树的人。 我家房子的木柱子看上去还行,而边上有户人家的两根屋柱看了叫人忍俊不禁:一根像驼背的老人,另一根宛如弯弓射大雕。没办法,那时山上的直树寥寥无几,如同世间难逢百岁人。 因为这三间平房在路边,路过的人总会驻足观看,啧啧赞叹。尤其是屋后大山中岭头村的人路过我家,更是连声夸赞,说这样的房子才叫房子,院子又大,住着肯定舒服。 父亲说,等以后娶媳妇的时候,这三间平房给我当婚房。 可是,时代变化太快了,到了20世纪90年代初,那些富起来的乡亲,开始建砖瓦结构和采用水泥板(空心板)的楼房了,我们俗称“二层楼”或“三层楼”。 此时,我们家曾经风光无限的三间平房,已是黯然失色,不值一提。 父亲说,“咱家也得把楼房建起来,否则,你小子娶不到媳妇了。”说干就干,三间平房被扒倒,临溪而建的二层楼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眨眨眼长大了长高了,在春风里蓬勃着,令人满心欢喜。当我站在自家的阳台上举目远眺,能看到蓝色的大海和帆影——名副其实的海景房呢。 到了1999年前后,口袋里鼓鼓的乡亲们更显得野心勃勃,“洗脚上田,设法赚钱”,大家奔向城市,并打算在城里买房了。当时,他们的身份有点尴尬:城里人把他们看成乡下人,而农村人又羡慕他们成了城里人。 弟弟那个时候在城里也买了房。当时他参加工作不久,并无多少积蓄。老父亲发话了:你们都已成家,可你们的弟弟还没有合适的房子,帮帮他。那时,四姐手头有点钱,带头拿出2万元借给弟弟,而我们多多少少也各出了一点。弟弟气吞山河般进城了。 2009年的春天,进城已有10多年的二姐来乡下看望母亲。二姐一边忙着洗菜,一边悄悄地告诉我和妻,她又在城里买了一套房,问我们买不买。我和妻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买! 后来,我们也搬到了城里,和二姐成了邻居。 在小区里,我常见二姐用推车推着她的小孙子在绿树下跟熟人聊天。我突然记起,小时候是二姐把我抱大的,我跟她差10岁,为了带我,二姐辍学了。 2019年秋天,我和二姐所住的小区要拆迁了。那些时日,小区里大家见了面总是聊拆迁这个话题。二姐说,拆迁是好事,政府肯定会给老百姓一些实惠,而且我们以后居住的新小区各方面设施会更好。 2022年春天,二姐约我去看我们以后的“新家”。我和二姐边走边聊,她说,新小区有15幢高楼,楼和楼之间的距离比较合适,日照足够。而楼下花草和树木也已经种好,悦眼养心。新小区离地铁站不远,而且小区的后面有条弯弯的河,是县江的分支。河的后面有块偌大的空地,听说以后还要建一所中学和一所幼儿园。空地的后面是狭长的小山,望过去有茂林修竹,听说以后要在山上建公园……姐姐快乐如风,我的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而回过头来看乡村,发现乡村也在大放异彩。“天蓝、水清、树绿、花香”,条条大道到村口,社区医院、健身场地、小型超市等应有尽有。别墅式的小楼越建越多,新农村“示范房”拔地而起,屋前有清澈的流水,有别致的小桥,有崭新的马路,有阵阵花香,有白鹭飞翔,有东风染尽田野的喧腾和美丽。 站在春天的路口,目睹这日新月异的住房变迁和人们生活的日臻美好,自是心生感慨。我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年轻的身影,真想悄悄地在草地上打几个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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