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韵 在超市的冷柜看见盒装的、瓶装的酒酿,忙不迭抓了两盒,放进购物车里。酒酿那甜蜜蜜、醉醺醺的感觉带我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外婆家的老墙门。 那时外婆的家还在深深的巷子里。印象中外婆总是忙碌的,不是在灶间翻动着手上的大锅铲,就是坐在房前的门廊下,对着竹篮剥着毛豆或是择着菜叶。那时的阳光似乎特别温柔,薄薄地洒了一层在外婆身上。那抹暖暖的金色,真切得我现在伸手也能触碰到。 每当临近过年的时候,外婆就会为我们裹汤圆,炒年糕……当然,也少不了吃起来甜蜜蜜、醉醺醺的酒酿圆子。宁波人把酒酿叫做“浆板”,我们也不说“做浆板”,而是说“搭浆板”。搭浆板的物件是一个有盖子的大白瓷碗,冷冷清清的样子,像极了冬日里枝头上新绽的第一株寒梅,偏偏又被裹在一床大红的棉被里,隐隐昭显着过年的喜气。 记忆里小小的我跟在外婆的屁股后面巴巴地看着她把糯米洗净上锅。家里的灶间很窄,站两个人就有些挤。不知道小孩子是否有一样的通病,喜欢站在大人的身后,那儿挤就往哪儿站。外婆每次转身的时候都不忘说一句,我要转过来了,不要挡着啊。刚煮熟的糯米,一个个胖乎乎软绵绵的,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看着还有些烫手。我趁着外婆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手去捏,外婆看见了便会轻轻拍掉我的手,然后说,捏过的米搭出来的浆板就不好吃了。 搭浆板有一个很重要的步骤,那便是用拇指在糯米中按出一个圆形的洞。我特别喜欢挖那小洞旁的浆板吃,似乎那一片的糯米和别处是不一样的。完成这个步骤之后,外婆便把装有糯米和白药的白瓷碗用一床棉被盖起来,放在后间。我学着母鸡孵小鸡的样子,蹲坐在那团棉被上,期待着浆板能快快被我孵出来。外婆看见把我抱了下来,笑着说,傻孩子,这有什么用。渐渐地,我便忘了后间的棉被里酝酿着的浆板。直到有一天,外婆拿着那个白瓷碗招呼我,浆板搭好了,快来吃! 我到现在还记得老墙门里那碗鸡蛋浆板的味道。外婆会去天井边的鸡笼里摸出一只最新鲜的鸡蛋,滚圆滚圆的,还散发着热气。浆板在锅里煮开了,咕噜噜地冒着气泡,这时候把打碎的蛋液倒进去,黄白相间的模样暖得整个冬季的寒气都被化开了。拿调羹舀上一勺,轻轻吹凉了———那又甜又醉的味道现在还残存在我的舌尖。 又是一年的年末了。老墙门早已在城市的变迁里化作记忆了,但那一抹浆板的香气却还残存在华灯初上的光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