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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2月1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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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记忆文学

  杨长勋说到这里作了一个总结:“近几年来,整个中国文化界,只要有人提到文革余孽、文化杀手、文化口红这三个称呼,一定是指你,没有第二人选。”

  “说完了?”我问。

  “这些脏话从我嘴里说出来让你听到,我已经造孽!”杨长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几个杯子都抖了一抖。我看他前面介绍情况时口气还比较平静,没想到他压着一肚子气。

  我拿起他的茶杯塞到他手上,让他平静一点。他喝了一口,我和齐华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已经凉了。窗外还在下雨。

  齐华开口了:“不能再这么下去。想想看,该怎么办?”

  杨长勋说:“这就是我这次赶到上海来的目的。我静静地看了几年,觉得形势对你非常不好。所有的媒体都知道,攻击你这个大名人会大大增加他们的发行量,又不会承担政治风险,因此越闹越刺激。谁为你辩解,谁就跟着挨骂。更奇怪的是那个向你开第一炮的余家学生,现在已经成了持不同政见者,受到美国政府重视。美国人粗心,一定是把你当作了前国务院副总理余秋里。我想来想去,你唯一的办法,是留下一份写给读者的声明,在以后适当的时候发表,然后离开。离开上海,离开中国,而且要快。否则众口铄金,真会被他们灭了。”

  “不,战士宁死不逃!”这是齐华的声音,让我想起他曾经是个军人。他看着我说:“所有的诽谤都刊发在媒体上,而我国所有的媒体又都是官办的。你八十年代中期就已经是厅局级了,现在的好几位国家领导人都是你当时的直接上司和同事,而且我听说他们都是你的读者。如果拨一个电话给他们任何一位的秘书……”

  我立即按住了他的手背,说:“如果我拨了这样的电话,十多年前的辞职就失败了一半。与其求救,宁肯逃走。”

  齐华伸起手来想反驳我,但他伸起来的手停在半空了。停了几秒钟,这只手伸出了大拇指,朝我颠了颠。

  “但是———”他又迟疑了:“能不能,不离开中国?”

  我当然理解他的意思,说:“灾难是我的宿命,我不离开中国。”

  “那就必须离开上海!”杨长勋说:“我统计了,这些年诽谤你的文章,发表最多的是广州、长沙、天津、香港,但发起者全在上海。你只要在上海一天,那些上海文人就一天安静不下来。”

  “我离开上海的决心早就定了。当年评审中文学科和艺术学科教授时被我否决的各单位人员,好像全都串连起来了,怪事接连不断。最让我难过的是,那台黄梅戏《红楼梦》在海内外一路轰动,一到上海立即被围杀。几个文化人先挑唆戏曲界几个老人无理取闹,又欺骗北京一位在重要人物身边工作的女士介入,这台戏只能停演,偌大的上海一片幸灾乐祸。当时我就要走。”我说。

  至于留下一份给读者的声明,我请他们明天下午再在这里聚会讨论,我连夜写一个初稿。

  外面雨已经停了,图书馆走廊两边的树木还在滴水。这个图书馆是我在读中学的时候几乎天天晚上都来的,一切都很熟悉,只是觉得变小了。已是傍晚时分,读者们正在陆续离开。突然,有一位年轻的女读者走到我跟前,停下,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说:“余先生,有人写了一篇不好的文章冒犯你,我向你道歉。”

  “什么文章?”我问。

  “说有一些特殊的女性在读你的书。”她声音很低,快速说完,转身就走了。

  她相当俏丽,很有风韵,把我们三个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我们看着她婷婷的背影行进在修剪得很好的灌木之间,又消失在图书馆门口。

  “文章又不是她写的,她为什么要道歉?”我问。

  “有三种可能。”杨长勋说:“第一种可能,她是那个作者的家人或朋友;第二种可能,她只是你的读者,觉得你是因为受读者欢迎才受攻击的,因此要道歉;至于第三种可能,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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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