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庄处于底格里斯的三角地带,四周是一片浓密的椰枣树,一条小公路,下个坡。就是几家院子,阿布说,那几家全是他亲戚,这种鸡犬相闻的景象,让我想起传统的中国农村。 阿布家的院子还是老样子,只是收拾得整洁了些,连着房子有一层平台,放着几张长条凳,下几级台阶便是一个小院:院子里有秋千,还种了些柠檬树、苹果树。 我们进了院子,阿布和他家人热情地迎出来,他的老母亲今年85岁,嘴里叼着烟,看着我们不停地乐。阿布有五个孩子,除了大儿子艾哈迈德,还有三个女儿,一个小儿子。阿布以前说他有两个老婆,其实只有一个,另一个从未正式结婚,只是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分开了。阿布的妻子看上去比十年前还要年轻,我调侃阿布说:“你是不是换媳妇了?怎么这次见面,又年轻又漂亮?”阿布嘿嘿地笑着。 一进院子,我就看到了曾经的汽油发电机。阿布激动地说:“水,这发电机之前我一直不敢用,随时准备着你们回来还要用的,后来战争爆发,我们这一带全都停电。大夏天我老婆生孩子,家里没电,什么事都做不了,我就自作主张用了,它救了我们全家人的命!” 这些年我跟阿布合作,有意无意地培养了他的镜头感,他跟我说话时,一旁有摄像机在拍,他立刻就能对着镜头用他那点中文激情澎湃:“谢谢CCTV,CCTV牛!你们是我的好朋友!” 那天,我们按照阿拉伯的传统,在客厅席地而坐,吃着十年前还是奢侈食物的新鲜巴格达烤鱼。阿布穿着一件淡米色的西服,配条彩色的领带,兴奋得像过节一般,很亮眼地晃来晃去,里外张罗。挨个给我们端茶。饭后,我们在阿布家采访了城防司令,然后在院子里摆上两杯茶,我就跟阿布聊开了。 阿布所经历的战争,跟千千万万普通的伊拉克人并无二致。他说,战争爆发时,村里很多人拿起武器到村头抵抗入侵的美军,发生了激烈战斗。2000多村民,死了200多人。他虽然没有参与,但夜夜不能寐。后来,美军占领了这里,他的生活一度非常拮据,只能带着全家去叙利亚投奔亲戚,待了一段时间,因不适应异乡漂泊和种种歧视,又回到了伊拉克。 这么多年,阿布一直没有正式工作,靠打零丁维生。每年10月,他会帮法国的一家展览公司,制作在伊拉克大型国际展的展厅,从搭建、布置到筹划,都归他负责。一年干这么一单,能养他全家大半年。其余时间,他零零散散地打短工,也曾跑到越南和印度做些生意,总的来说,十年来,他的生活没有特别大的起色。 交谈中,他指着自家两层小楼上加盖的第三层,不无忧虑地对我说:“我的大儿子长大了,在伊拉克,男人25岁也该成家了,他连媳妇都没有,我要对他负责。让他将来娶了媳妇有地方住。” 我问他,为什么不找个好点的工作?他有些沮丧:“我50岁了,战后到哪儿找工作都碰壁,人家要么嫌我岁数大,要么嫌我没专业。伊拉克现在很腐败,没路子,不塞红包,门儿都没有。”阿布是上过学的,据他自己说,他是博士,身边的人也真的管他叫萨米尔博士。他的真名叫萨米尔·艾哈迈德·基布利,但他习惯自称AbuAhmed,意思是艾哈迈德他爹。我为了方便,也就一直叫他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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