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三江月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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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7月01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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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

  ◎陈慧

  

  傍晚,先生下班到家,人还没走到我跟前,夸张的腔调先飞过来了:“烧的什么菜,这么香?”

  很寻常的一碗菜———韭菜炒鸡蛋。在锅里的油念念有词的催促下,把打好的鸡蛋送进它的怀抱,轻轻翻炒几下,蛋骄傲地膨胀成一朵漂亮的花儿,有淡淡的香溢出锅外。但这一缕香未免有些单薄,等到翠绿的韭菜登场了,它在锅铲的挑唆下邀请金黄色的蛋跳起一场欢快的舞蹈,那浓郁的香气便迫不及待地从厨房的门窗边上溜了出去。 

  韭菜和鸡蛋是无可争议的绝配,绿得养眼,黄得诱人。韭菜的先声夺人里隐藏着鸡蛋的酥香,鸡蛋的气息里缠绵着韭菜的欲语还休,难怪饥肠辘辘的人会情不自禁地打探赞美一番。 

  我读初中的三年里,每天中午放学都和同学唐平平一起步行回家。学校离家并不远,穿过几栋老旧的筒子楼就到了。那会儿筒子楼的阳台极少是封闭的,中午时分很多人家就在阳台上炒菜。经过了一个上午脑力与体力的消耗,我和唐平平的肚子早已空空如也,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伸出无数双看不见的小手狠狠地拉扯着我们鼻子的最深处。我和唐平平的眼睛射出贪婪的亮光,深深地陷入香气里不能自拔。 

  不同的菜烧出来的味道是不一样的,比如青椒炒肉是清新而带着些肥肉熬出的油香;红烧带鱼一般有股浓浓的海腥味,但如果主人家加了几只红辣椒,那海腥味就辣乎乎了;排骨通常与冬瓜联袂出演,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眼前立马浮现出一只盛满浓汤的白瓷碗;番茄炒鸡蛋若是放点糖,释放出来的酸酸甜甜味,让我们有点口水泛滥;至于红烧肉,是那个时代的极品,香得小孩子的鼻子都快掉了。

  在所有的味道中,唐平平最中意炒洋葱的香气,这让我一度对她侧目。洋葱的香是不用质疑的,但吃完后有可能产出的“尾气”也同样嚣张。我的爱好就比她高雅多了,煸炒大蒜的香味是我的最爱。对此唐平平严重不服,她觉得大蒜和洋葱是表姐妹。于是在一段不长的放学路上,两个肩并肩歪背着书包的矮小女生闻着别人家的菜香味儿,固执地表明着自己在美好味道中的立场而乐此不疲。在一生中那个极其简单极其乐观的阶段,这是我和唐平平最大的快乐。

  前年回家的时候,意外地在批发市场看到了唐平平,一只鼓鼓囊囊的钱包斜斜地挂在她的腰间。驻足闲聊中得知,她高中毕业后就在批发市场里租了两个摊位做批发生意,如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眼看着昔日要好的同窗成了志得意满的小老板,这让一直在草民范围内晃悠的我多少有些失落。可是在看到快餐店小哥给唐平平送来的午餐后,我那小小的失落又不厚道地演变成暗暗的叹息。

  饭是方方正正的一块,米却不见得莹白。菜倒是有几样,但大锅菜的颜色并不招人喜欢。至于香气———如果还能称之为香气的话,我想那一定也是调味品千篇一律的味道。许是我逗留在快餐盘上的目光长了一点,唐平平有些自嘲地解释:“每天就得吃这些,生意忙,实在没有回家烧饭的工夫。”

  我打着哈哈与她告辞,走了几步回头,看到她挥舞着白色的一次性筷子冲我微笑示意。不知道迁就于快餐的她是否还记得我们少女时代的馋猫糗事?会不会偶尔想起那些曾经将我们团团包围的香气?

  批发市场里人来人往,也许我瘪瘪的荷包在大小老板们丰盈的钱包前黯然失色,可是当我在厨房里侧耳细听着锅里的红烧肉发出的咕噜声,翕动着鼻翼让浓香味儿抵达到嗅觉神经的最顶端时,那种惬意和满足立刻声势浩大地在我心里泛起了朵朵美丽的浪花。 

  去过一个小富的女友家里,房子装修得富丽堂皇。走到厨房一探头,锃亮的餐具冷傲地发出寒光,我随意问了一句:“你平时烧饭吗?”女友立场坚定:“我才不要烧饭呢!去父母家蹭饭或下馆子!油烟味会把房子熏得变色的!”

  怪不得总觉得这房子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厨房里该有的一丝烟火气。漂亮的房子可以是家,但一个家里如果不能随时随地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油香味,那这个家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用来落脚的房子吧!

  对我来说,家少了油烟味,便不再是家。同样,生活少了烟火味,便算不上是上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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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