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常平

　　晚饭后洗碗，打碎了一只精致的细瓷小碗，已用了６年。当初买时，妻挑了许久。

　　怎这么不小心呢？我暗暗责备自己。

　　都怪那只青蟹。青蟹是小区门口买的，养在水槽，准备明天女儿回来后一起吃。水槽里养着青蟹，总碍着洗碗。

　　能归罪于青蟹，我轻松了几分，一如儿时做了坏事找替罪羊一般。

　　大概是七八岁时，双夏的时候，我去田里送点心。父母兄姐六七个人的泡饭，还有下饭，担子也不轻，我挑得一步一晃的。

　　挑到了田头，我放开喉咙对着挥汗如雨的哥姐喊，脚却一滑，人跌到水田里去了。

　　后来我问小阿姐：“饭倒翻，碗打碎，你们有没有骂我？”

　　“怎么会骂？”小阿姐说，“介小人，哄都来不及。”

　　不止一次听母亲、姐姐、哥哥说起，我幼时饭碗不能放得太近，太近了就要被我“放炮”放掉。

　　“放炮喽———”要是听到我这么叫，想阻止已来不及了，那只碗必已被我高举过顶，几乎是同时，就会听到碗摔到地上的声音。

　　“我小辰光介坏啊。”一次，小阿姐笑着说起时，我叹道。

　　“侬算乖了，就是碗‘放炮’放碎得多。”小阿姐说。

　　“打碎了碗，你们会不会骂啊？”

　　“不骂，介小人，晓也不晓得的。倒是我们，没管牢你，被妈妈说过。”

　　我听得哈哈大笑———这是做老幺的好处啊。

　　再后来，就轮到我女儿打碎碗了。

　　一次，女儿打碎碗后叹道，做大人真好。我问好什么，女儿说，做大人打碎碗不挨骂。我问，你打碎碗时谁来骂过？女儿眨上一会眼，想了想，说没有。

　　“那你怎可冤枉你老爸？”我装出一脸委屈。

　　“是书里看来的，”女儿说，“书里说小人打碎碗要挨骂，而大人不会。”

　　现在想来，我女儿打碎碗时没有挨骂，一是因为家庭条件好了，一个碗算不了什么；二是因为现在就那么一个孩子，不舍得骂；三是因为在我们家，从没发生过因打碎碗而挨骂的事，即使在物资贫困的年代。

　　突然又想起来，儿时曾见过家里有印着“自力更生”、印着红菱的碗，不知是否被我“放炮”摔碎了？现在想来极为温暖，特别是在父母都已离去，越走越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