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玲飞

    许多年过去了，想起曾经的班主任罗老师，我仍会自心底生出一丝歉意来，为自己年少时的无知。

    罗老师矮矮的个子，短短的头发，身体略显富态，她的声音特别洪亮，一张口保证全班六十个学生人人都能听清。按理来说，一个老师有洪钟般的声音是好事，但当时的我们总认为这是老师不温柔的表现——正如她严肃的表情一样。

    刚上学那会儿，罗老师的严厉被传得街知巷闻。几个被她批评过的男生常在背地里说她的坏话，听得久了，我们也就信了——后来心智成熟了些，才知道那是爱之深、责之切。

    罗老师教语文，她上课时正腔正调，有板有眼，还爱“骂人”——具体骂些什么，现在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她很是愤怒。教鞭“啪”一下拍在讲台上，整个教室立即安静下来。有时，罗老师也会把教鞭敲到某个学生的课桌上以示提醒，气急了还会打个别淘气学生的手掌心，敲他们的“栗子头”，所以，她在我的心中一直是一个不温和的人。

    当时，我觉得罗老师的语文课乏味至极。她教的那些拼音不像幼儿园老师讲的笑话那样有趣，也不像幼儿园老师唱的歌曲那样优美，更没有幼儿园的图画课那么好玩。所谓“拼音”，无非是用一种声音去读一种符号，用一种符号和另一种符号去搭配，拼出另一种符号和声音。这种学习过程是机械的，不需要动脑筋，只要嘴巴不偷懒，老老实实地跟着读就可以。但似乎也有例外的。

    有一次回老家遇到小学同学，提到罗老师，他说，罗老师教拼音时，当天没过关的都要被“关晚学”，每天放学后都有很多人“关晚学”读拼音，过关了才能走。我没有被“关晚学”的经历，故而听他说起时，竟不由地想象起那种热火朝天的场景来。

    当然，严肃、严厉也不全是罗老师的全部，二年级时发生的一件事情改变了我对她的呆板印象。当时，我被罗老师点名朗读课文《小马过河》。我卖力地读完后，一向不苟言笑的罗老师竟然非常激动，连连夸奖我读得很有感情，各种角色读得非常生动，声音也很优美，要求同学们都向我学习。平时，我虽然不在被批评的队伍，但也不在被表扬的行列，那次，罗老师用了比表扬班长还多的语言来表扬我，对我的激励不可谓不大，印象自然也特别深刻。

    前几天，我又遇到那个被罗老师“关晚学”的小学同学。谈及罗老师，他说其实我们班的拼音底子打得那么扎实，都应该感谢罗老师的严厉管教，不然像他那样的调皮孩子估计很难有这么好的拼音基础。我忽然记不起罗老师叫罗娟书还是罗娟素，问他，他说是罗娟素。他说他当时坐在第一排，开学第一节语文课，罗老师走进教室，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自我介绍说，她叫罗娟素，娟是娟秀的娟，表示女子长得秀气、美丽、优雅，素是朴素的素，表示洁白、干净，这个名字代表很美好，所以不是读书的书，是朴素的素。

    那个又要批评人，又要敲“栗子头”，又要“关晚学”，还把教鞭敲得“啪啪”响的恶人，在我成年后，总算在我心里平反了——她的这些“恶”无非是因为她深爱着我们，希望我们学有所得，能做一个有用的人。时隔多年后再想起罗老师，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