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 羽

    极其凝练的一部电影，从头至尾，只有七个人物，一个场景，但情节起承转合，缜密完备，张力恰到好处，堪称一流——这就是意大利小成本影片《完美陌生人》获得甚佳口碑的原因。

    故事起始于一场普通聚会，三对夫妻和一个他们共同的男性教师朋友进行聚餐。饭桌上大家首先讨论了一个问题：“如果你知道你的朋友出轨了，你会将此事告诉你朋友的另一半吗？”没有过于深入的探讨，但全片的诡异基调就此奠定。

    多人聊天需要的是一个合适的中心话题。心理医生首先提出了自己富有权威性的论断：当代人的手机里藏有很多秘密。你们是否害怕自己手机上的内容被公开呢？大家纷纷表示“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可惜这种“勇敢”背后的虚弱本质非常明显。一种不好的预感已如毒蛇吐信般游离在人们的心头。心理医生于是进一步提议：不妨玩个游戏——接下来大家将手机就收到的信息和电话内容完全公开，看看会发生些什么？既然方才都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现在似乎也不好意思拒绝参与这个危险游戏了。

    《完美陌生人》掌控最好的就是剧情递进过程中观众的内心期待，情节的每一处关键转折的时间点和结构感都被把握到了一种近乎“精准”的地步。比如心理医生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就反映出他丈夫觉得妻子娘家看不起自己的抱怨并非空穴来风。当然，这个电话无伤大雅，可以说是波澜不惊的。晚餐告一段落后，大家各自三两成群地聊天。一个职业为律师的男人恳请教师和自己换一下手机——因为每晚都会有个女生给自己发照片，他不希望因为此时引起妻子的误会。教师勉为其难同意了。同时，律师的妻子和心理医生，以及司机、兽医等人也在相互咬耳朵。影片没有丝毫多余镜头，每一次聚焦都大有深意，预示出人人心中皆隐藏了不想被外人探知的秘密。不久，所谓的小照片发过来了，尺度相当大。好在教师是孤身赴宴，无非为律师背一下黑锅。

    短信和电话继续纷至沓来，好在基本上属于不痛不痒，大家打个马虎眼，也就过去了。这时律师的妻子也收到了一条来自养老院的短信，说已有了空床位，可以让老人过去了。此事令律师大发雷霆，原来这对夫妻在赡养老人问题上存在严重分歧。为了化解尴尬，兽医提议去阳台合影，但她接到了一个内容直指她出轨的电话……层层叠叠的矛盾就这样越积越多。明眼的观众早已看透，眼前这一对对所谓的模范夫妻其实都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对峙，隐瞒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可是事态没有就此平息，糟糕的游戏已经将难得的聚餐晚会变成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家庭关系破坏战”。通过免提电话，大家又获知：有人瞒着妻子，将一对珍珠耳环送给了别的女性；而律师的妻子几年前曾开车撞死过人，丈夫利用职务之便化解了难题，但两人的情感从此起了变化……眼前的一切，成了“和谐关系”处于彻底崩溃前的一个临界状态。每对夫妻的关系都因为坦白手机秘密而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唯一“清白”的教师干脆也不隐瞒自己和律师交换手机的诡计了，他的“自曝”将影片推向了高潮。

    本着“一切等回家再说”的原则，大家尽量保持风度，然后平静地相互告别，回家。影片由此走向尾声。但全片中出乎观众意料的神来一笔才刚刚出现：在另外一个平行世界里，所有人都明智地拒绝参加那个开诚布公的游戏。大家如往常一般聚会，吃饭，聊天。没有任何人的秘密被曝光，没有任何家庭的情感出现危机，简直就是岁月静美，现世安好。

    《完美陌生人》并不是一部“说人性坏话”的电影，它只是通过虚拟场面告诉我们一个简单的道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夫妻间再亲密，也是需要保留私密空间的。空间很重要，心理空间尤其重要。夫妻之间，既需要保持信任和忠诚，又应适当允许各自隐私的存在。这不是心里有鬼的权宜之计，而是保持更正常、更长久关系的一条法则。说到底，最可怕的不是手机这一信息媒介，也不是深藏在里面的各种秘密，而是夫妻关系中明明出现了问题，当事人却视而不见，采取回避的态度，不去解决，不去修复，最终导致难以挽回的局面。而从这个角度来看，《完美陌生人》是一则寓言，也是一次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