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七曜

    曾记农历小年前，我回了趟故乡。母亲问，你今年回家过年吗？我说我有可能在奉城过。母亲沉默了一会儿，用安详平和的目光注视着我，缓缓地说，如果你能回来……多好啊！我默默的，没说什么。

    母亲今年八十三了，岁月把母亲的容颜雕刻得如海边的岩石，但在我的心里，依然是多年前的母亲，依然有着千姿百态漾泛的“美丽”……只是，十年前父亲走了。父亲走后，母亲就是海边寂寞的岩石，她在故乡的风月里与清静相依。而我们，在母亲的眼里是潮来潮去欢乐的浪花……母亲需要我们飞溅，如一阵由衷的掌声打破那里的一片寂静。

    后来，在深圳的四姐说，今年我们都回故乡，和母亲一起过年，这样热闹些。这样的想法大家无须思索便是不谋而合的。

    于是，大姐说也来，三姐也说来……母亲说，如果你们都来，我即使忙，也忙得高兴！

    除夕那天早上我起床以后，看到母亲已在打扫庭园。母亲为了迎接自己的儿女，放飞着自己的欢乐，想让里里外外焕然一新。母亲自己的衣服也明显比平时漂亮许多，她站在那里，和院子里的树木花草洇染成一幅岁月里古朴厚重而又美丽的画卷。

    我说妈您今天的衣服真好看，要不我替您照张相。母亲推辞了下，但我看母亲的表情还是乐意的。后来，在我的劝说下，母亲整了整衣角，像所有在阳光下热爱生活的人们一样，无论在哪个年龄段，总爱展示自己美丽的心情和含笑的容颜。

    母亲忙碌着，一会儿拿着菜刀迟缓着举起胳膊剁着鸡腿，一会儿又蹒跚着去溪边洗菜摘芹菜叶子，一会儿又絮叨着询问我还需要准备什么……我说四姐和三姐昨天都说了，今天下午会早点过来帮您做菜的，您不用着急，再说都是自家的孩子，随便吃一点就可以了。可在“年”里，耄耋之年的母亲也成了一个孩子，就像我们小时候盼过年一样激动，而故乡那个家的门囗就像“凯旋门”，母亲来来回回、进进出出，总爱站在那里，她东张西望，翘首以盼，盼望着自己的子女，那些让母亲引以为豪的儿女们……偶尔，自言自语唠嗑几句，又叫我打电话催问他们到了哪里？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到？

    姐和姐夫们陆续来了，看到我们都来了，母亲亲切地看着每个人，脸上荡漾着一道甜蜜的光。

    母亲笑吟吟地坐在桌子的上首，我们快乐地围着母亲，浑融于一“桌”天地……如多年前的小时候，在曼妙的时光里其乐融融，在祥和的气氛里欢歌笑语，在温馨的交谈间彼此把情怀低诉……

    这时，我想起了父亲。如果今夜父亲也在，那多好啊！父亲喜欢喝酒，喜欢热闹；父亲风趣幽默，快乐如风；父亲温和善良，待人诚恳；父亲学识渊博，博古通今；父亲德高望重，有泰岳之威……

    母亲表面上静静的，她吃得少，窥视着，环视着，看着我们热闹。我们是一颗颗从天而降的“愉悦的石子”，击在母亲岁月厚重而又沧桑的脸庞上，那里便荡漾着此起彼伏的涟漪，并有一种令人为之眩目、为之心醉的神光。在如此亲切的时光皱褶里，我出神遐想着那些轻舞飞扬、快乐游荡的岁月，一如昨日年少……

    四姐夫点燃了礼炮，在烟花的礼赞里，在漫天的亮光里，在放飞的笑声里……母亲站在门口，看着阶前的我们，又抬头望着夜空的星星和绽放的美丽。她笑了，在笑声里，那些年母亲和我们一起走过的难忘岁月，在不知不觉中幻化升华为一首首动人心肠的歌。

    而明天，在农历新年的景致里，母亲和我们一起又将走向春天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