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华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七彩花，我许的愿是：1.让雨林重新站起来；2.能再见到爸爸；3.在树上盖一个小木屋……”姐姐林妲说。而妹妹宛妲许的愿是：“1.我要飞上天，跟爸爸说话，什么时候都可以；2.保护地球，保护雨林……”

    林妲和宛妲，是一对姐妹。2013年1月，两个孩子合写的《雨林精灵》出版。这本小书只有两万字，文章都非常简短，配有大量图片，呈现的都是姐妹俩的日常生活与感想。

    “兰花是雨林里的精灵……爸爸保护雨林，就是在保护兰花，爸爸最爱兰花了。”姐妹俩说。而她们的名字，分别代表着两种兰花。林妲说，她叫Lindan，这也是爸爸专门为她培育的一种兰花的名字。宛妲刚出生时通体蓝色，故名Vandan，就是万代兰的意思。她说：“好像所有蓝色的兰花都是从Vandan来的。”

    她们的父亲，Josef Margraf，中文名叫马悠，是来自德国的著名生态学家，被称为“雨林再造之父”。“我不能给你无尽的财富，但我可以给你无尽的花朵。”这是马悠博士当初向李旻果求婚时说的话。马悠和妻子李旻果一起，买下西双版纳澜沧江畔的15亩橡胶林，还租来6666.6亩地，然后砍去橡胶林，重新种下各种植物，想重造具有丰富的生物多样性的雨林。

    一家四口，住在逐渐恢复生机的雨林里，曾经生活得非常幸福。姐妹俩说：“我们和花园里的树啊花啊小动物啊一起长大。”“（家附近）单单鸟就有很多种……有黑头翁，有长尾巴鸟，有太阳鸟，什么鸟都有。”“世界上最好喝的饮料就是花蜜。我们喝过园子里的每一种花的蜜，都觉得悬铃花的蜜最多最甜最好喝，怪不得太阳鸟都那么喜欢。”

    她们以雨林为家，赤足爬树，和花儿对话，跟各种小动物交朋友，甚至能感受每一棵大树的能量……是的，她们是最美的“雨林精灵”。

    谁知，意想不到的灾难接踵而至。2010年初，马悠因心脏病突发，于西双版纳的家中猝然离世。2011年3月，数千亩刚具雏形的雨林，又在一夜之间被山火所毁。陷入巨大悲痛的李旻果最终还是重新振作起来，决定带着女儿继续从事丈夫的未竟事业。

    在父母影响下，林妲和宛妲的心中，从小种下了保护原生态的种子。林妲生气地说：“所有的地都被橡胶树和香蕉树占了……山上种橡胶山下种香蕉，山上橡胶山下香蕉，橡胶香蕉香蕉橡胶，好像绕口令啊……”

    姐妹俩懂得，只有让万物自然、自由地生长，才是真正的美。林妲写了篇题为《拆掉的笼子》的短文，文中说：

    “妈妈曾经做了一个大大的鸟笼，有几个房子那么大，把所有（收养的）鸟都关在里面，这样鸟就比较自由，也不会飞远，因为外面很危险，家里面比较安全。但是后来妈妈发现，鸟还是不快乐，所以把鸟笼拆了，再后来鸟就一只一只地没了。但是再后来又来了数不清的各种鸟。家里好，鸟儿就自己回来了。”

    我没有查到林妲和宛妲的出生年月，但推算起来，她们应该跟我女儿航航（今年15岁）的年龄差不多。我把《雨林精灵》读了两遍，作为一名自然摄影爱好者、一个两次探访过西双版纳热带雨林的人，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同龄孩子的父亲，读完这本书后，所体会到的，不仅是满满的感动，更有一种催人努力的责任感，即：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做父亲？如何以最大的善意对待这个世界？

    一直以来，我都不愿让女儿为分数而读书，而鼓励她跟着我去野外观鸟、看野花、夜探溪流，鼓励她创作博物绘画。今年年初以来，我们父女俩还合作为《知识就是力量》杂志做“自然笔记”专栏，每月一期，我写作，她画画。我希望航航多亲近乡土，了解身边的环境问题。我认为，只有这样，我们才会真正热爱大地，才会更努力地去做一些有益于生态保护的事情。

    2014年7月，我们一家三口到西双版纳“博物旅行”，寻找、拍摄热带雨林中的两栖爬行动物、兰花、鸟类等。我还带着航航，多次夜探雨林，也曾走在望天树景区的空中走廊，观察树冠层的兰花。在西双版纳的一周里，我们亲眼见到了许多神奇的物种，但也心痛地发现，由于大量种植橡胶与香蕉，连片的原始雨林逐渐消失，变得越来越碎片化，留下一个个岌岌可危的“生态孤岛”。

    2017年7月，我和航航有幸受邀参加由中国科学院等单位举办的“第二届罗梭江科学教育论坛”，因此再次来到西双版纳，父女俩共同发表了以“亲子博物旅行、传达自然之美”为主旨的演讲。论坛结束后回到宁波，无意中重读《雨林精灵》，看到书中的姐妹俩对于雨林的深切热爱，以及对于父亲的无尽思念，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虽然望天树很高很高，可我觉得它还是不够高。如果有比它更高的，我就可以爬上去，去天上找爸爸。”（宛妲）

    “（爸爸妈妈）爱每一颗种子，种种子之前，都会先和种子讲讲话。爸爸说种子里有人的生命。用不好的方法对待种子和对待土地，就是对人不好。”（宛妲）

    “我想念爸爸，想见到他。但是我知道爸爸一直都跟我们在一起，他无时无刻没有不跟我们在一起。……我现在睡觉躺的是爸爸的地方，这样就是爸爸在抱着我。”（林妲）

    “我们写这本书，就是想让大家都来种树，这样雨林就可以更大，爸爸在天上也会更开心……只要有雨林，我们就可以永远和爸爸在一起。”

    多么纯真而深情的语言！林妲和宛妲，这一对以兰花为名的姐妹，说“爸爸是雨林佛”，相信他一直都在雨林里，跟最美的兰花同在。

    我是含着泪读完了这本书。有时候，我们真的要向孩子学习，保持一颗纯净的心，去学会倾听自然的声音。就像林妲说的：

    “大自然是一个很厉害的老师，他拥有很多知识，全部都愿意教给我们，但是有的知识是藏起来的，要我们自己去找。……大自然老师要最聪明的学生，他说话和学校老师不一样。会听呢就有，不会听呢就没有。”